第76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也是美琉厂的,还是张老头新收的学生?”
张延新惊讶地打量着孙云佐。
家里老头的眼光他可是很清楚的。
看对方也就十八九岁,正是刚刚分配工作能进厂的年纪。
这个年纪就能被老头看中并收作学生,说明对方在内画技艺上的造诣已经不容小视了。
“你,你是不是叫孙,孙云佐?”张延新突然想起看到的淄博民生新闻,其中有个年轻内画师延续传承的采访,这段时间可是没少播放。
“是,我是孙云佐。”孙云佐客气点头,“从张老师那论,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哥呢。”
“可别叫我师哥。老头是老头,我是我,咱们另论。而且我不喜欢画画,对内画什么的更是没有半点兴趣,你要是瞧得起,叫我一声新哥就行。”张延新摆摆手。
“不过,对文房四宝,书画篆刻用的各种工具材料,包括旧书旧画、古玩文玩……我倒是很感兴趣。”张延新笑着翻手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云佐兄弟以后要是有什么想买的想卖的,尽管可以找我。”
孙云佐接过一看,名片印刷精美,上面除了张延新的名字和传呼机号码外,还有三个鎏金大字——‘芥须堂’。
“新哥还有店铺吗?位置在哪?有时间我去逛逛。”孙云佐客气道。
“嗨,哪有什么店铺,就是印上撑门面的幌子罢了。”张延新自嘲道,“平时我除了赶赶周边的大集和早市,卖的东西都在我家地下室堆着,你想去那逛?”
“呃,那还是算了吧。”孙云佐无语摇头。
好嘛,地下室都敢起堂号。
就冲这敢吹牛皮的劲头,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既然咱们认识了,都是美琉厂的,彼此也不是外人,今天我就不赚你钱了。这种老挝石的石质确实跟寿山石差不多,你拿来练手绝对没问题,至于价格嘛,你给20块钱,大小型号的我给你挑上20件,保证不让你吃亏怎么样?”张延新看着孙云佐。
“当然了,云佐兄弟你若真想练习篆刻,哥哥可得提醒你了,这光买印料可不行。像笔墨纸砚篆刻刀,还有砂纸、锯条、印床、印刷、印泥、拓包、垫板……包括各种印文印章图鉴的书,零零总总还是需要很多工具和材料的。”
张延新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百元大钞,“这样,兄弟你要是相信我,就把这一百块钱给我。那些零碎杂项我都帮你打包备齐,而且保证让你用最实惠的价格,买到品质最好的货。”
“这个……”孙云佐看向一旁的周作寻。
倒不是舍不得这一百块钱,而是他不喜欢被人糊弄。
刚才张延新拿这老挝石糊弄他是寿山石,对方若不是张广福的儿子,以他现在年轻时的脾气,直接将这摊子都给掀了,还会跟张延新在这客气?
周作寻见孙云佐看自己,略微沉吟后,点头道:“他说的没错,如果之前没接触过篆刻,想要零基础开始练习的话,需要准备的东西确实不少。不过刚开始练习,除了印料外,其它都没必要用太好的,全部备齐也就四五十块钱……”
“周叔,像我兄弟这样被电视台采访过的名人,也不能用的太差啊。”张延新一听周作寻直接给自己的报价照腰砍了一半,急忙辩解道,“而且这里面我还得赚点跑腿的辛苦钱吧?”
“……”孙云佐无语了。
刚才还说今天不赚自己钱,这会又要赚点辛苦钱。
这生意人嘴里的话啊,就是不能信。
“最多70,还是包括刚才他说的老挝石印料的20块钱。”周作寻没理会他,对孙云佐说道,“超过这个价,你就不如去新华书店那边了,那里有家大型书画用品店,价格虽然贵点,但70块钱足够配齐必备的篆刻工具材料了。”
“周叔——”
“新哥。”孙云佐开口打断了张延新的话,“这100块钱你拿着吧,除了刚才说的那些,再帮我买些油画水彩、古文碑帖的书籍……够吗?”
看着递过来的百元大钞,张延新脸上的急色瞬间消失,哈哈笑道:“够了,够了,你放心,我肯定办好。这样,你给我留个地址,今天上午我就弄妥了给你送过去。对了,旧书籍可以吗?其实很多老书的内容……”
“可以,我不挑这个,内容没问题就行。”孙云佐接过他递来的纸笔,迅速留下了工作室的地址和电话。
“公园管理处的老办公楼?”张延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里我知道,以前还去玩过呢。”
“嗯,这里现在是我的工作室,你送过去就行,今天我都在。”孙云佐抬手看了看表,对周作寻道,“周师傅回家吗?我看这盆花挺重的,我帮你拿回去吧。”
说着,他搬起了周作寻之前放下的兰花。
“不用,不用,我家就在银子市前面的大街,很近的。”
周作寻伸手要来‘抢’花,哪知孙云佐转身就走,“大街是吧?咱们正好顺路,不碍事的。”
“哎,这小子。”周作寻‘望花兴叹’。
他对孙云佐的印象本来就好,这下就更是喜欢了。
毕竟有才气没傲气,又懂得尊老的年轻人谁不喜欢啊。
瞥了一眼正喜滋滋装钱的张延新,周作寻摇了摇头。
“小新,你爸爸很看重云佐,这次你可别太黑了,不然云佐不好意思说,我可是要告诉你爸爸的。”周作寻提醒道。
“知道了,周叔,您老就放心吧。”张延新正色道。
但周作寻年老成精,哪还看不出他一脸正经背后的不以为然。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家的儿子,他也只能说到这了。
看着周作寻摇头走远,张延新撇了撇嘴。
都改革开放了,连国家都鼓励个体户,还觉得做生意不是正经事。
怎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付出合理的劳动和商品,拿到应有的报酬,赚到合理的利润,有问题?
非要每月拿着一两百块钱的死工资才是正道?
“跟我家老头一样,一辈子给厂里卖命卖的,脑子都秀逗了。”张延新嘟囔着将腰包拉链拉好,盘算着加上这一笔挣得50块钱,自己还差多少能租个铺面,把‘芥须堂’从地下室里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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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先生回来了?”
花岗岩场地上,田抗美正拿着大扫帚扫着落叶和花瓣,见到孙云佐回来,笑着打招呼道,“今天跑得格外远?比平常回来的时间晚一些呢。”
“碰到了一个熟人,到他家里坐了坐。”孙云佐笑着走进小楼。
所谓熟人,自然就是周作寻了。
他帮着把兰花搬回家,老头非要留他喝口茶,尔后就着他要练习篆刻的事,谈起了有关篆刻的事,算是给他上了一堂‘篆刻扫盲课’。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周作寻除了是工艺美术大师,琉璃套料雕刻的顶级专家,还是‘山东书法篆刻研究会’淄博分会的会员。
当然,现在山东书法篆刻研究会已经改名叫书法家协会了。
可周作寻依旧在淄博书法家协会里,担任着篆刻委员会的荣誉委员一职(不管事,不领钱,偶尔参加集体交流活动)。
通过周作寻,他不但了解了许多篆刻基础知识,老头还特上心地告诉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书协的比赛和展览,一定会提醒他参加。
只要能在大型比赛或者展览里拿了奖,那他便能申请加入书协,以后不管是参加书协的交流活动(公费),还是自己到各地去采风(自费),有了书协会员的名头,就都方便多了。
对此,孙云佐也是深以为然。
毕竟他现在虽是有厂里的‘工艺美术师’职称,但说白了,其实还是个工人。
只有能加入书协、画协之类的艺术团体,才能真正算得上是艺术创作者。
“省工美的这次展露会,说起来也算是有画协的参与,不知道入展评奖的作品算不算数……”琢磨着自己能否加入画协的事,孙云佐走进餐厅。
今天没怎么跑步,汗也没出多少,自是不用再洗澡了。
餐厅桌上,田婶已经摆上了两个凉拌小菜,现蒸的大肉包,则放在笼屉里拿布盖着保温。
他掀起布正要开吃,就看到笼屉里除了包子外,还有两个红糖馒头。
“怎么把她忘了。”孙云佐摇头一笑。
今天,还是他和女友同居生活的第一天开始呢。
虽然还算不得真正的‘同居’,可都住到一起了,以后机会还不有的是?
他将布重新盖好,准备去看看女友起床了没有,便见李玥婷从那边的客厅出来,满脸都是懊恼之色。
“怎么了?”孙云佐好奇问道。
“刚才田婶在厨房,我听到电话响就过来接了。”李玥婷低着头,就好像是刚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接就接了呗,谁的电话?香奈小姐?”孙云佐不解,就算是小初香奈的电话又怎么了。
他们住的工作室虽然是算小初香奈提供的,可协议里写的很清楚,艺术投资产生的所有花销,以后都是要在他的作品收益里扣除的,括弧:如果他单方面要解除协议的话。
所以不管是‘低保’,还是住处,包括田叔田婶、保安,还有皇冠车的使用待遇,他享用的都心安理得。
自己凭本事拿到的待遇,又不是被包养,让女友来住怎么了……
“不是香奈小姐,是我爸。”李玥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爸还说一会要来找你。”
孙云佐愣了,下意识问道:“你没跟他说咱俩是分开住的,而且你昨天还——”
“什么呀。”李玥婷双颊绯红,啐了一口道,“那个你让我怎么说啊。”
“……是啊哈,那个确实没法说。”孙云佐干笑两声,故作正常地道,“先吃饭,反正咱俩没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个,你爸在电话里的声音平静吗?有没有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