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下之大
大皇子白敿，都说是一众皇子中最像皇帝白谆的。生性温和宽厚，虽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但为人勤恳孝顺，很能为大局牺牲小我。
而与大皇子只有两岁之差的二皇子白敭，从小聪颖多思，十分好学。但也就是因为好学，慢慢地整天沉浸于书海之中，渐渐地不问世事。
十几岁时，还自名白数，研究起数学天文，后来封为秦王，得了个大学士的职位，便一心扑在书籍之上。他虽不似白攼那样的不受拘束，但总是温和地把事情转移给别人。白敭每月按规矩进宫请安，也常陪着太上皇、皇帝等人谈事，但他就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训斥他也只能得到温和认错的结果，往后依然照旧。
要说之前大皇子在，众人以为他是不愿与兄长相争，可如今他已是最大的皇子，却还是悄无声息避让着，确实让长辈们费解。
太上皇自知时日无多，自然更看重自己带大的白敭，但白敭仍是打太极的态度。
同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年龄也相近，从娶正妃一事便可看出这两位的不同。大皇子乖乖听话娶了皇后所选的姑娘，娶妻之前也从未与其他姑娘有过情谊。
而二皇子白敭，先是百般找理由推脱娶妻之事，从十六岁推到了二十一岁。皇后娘娘第一次提起白敭应该考虑婚事时，便被白敭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岔开了话题，当时皇后娘娘被白敭介绍了一下午的诗词书籍。皇后娘娘也是从小读书习武的，可就算这样也被自己儿子的广阔知识念晕了头。
白敭这人，平日里看着很是顺从皇帝皇后的安排，让见哪家的姑娘就见，但每次装傻充愣，就是不接招。皇后想着是他眼光高，又是个喜欢研究古书的，便去找那些书香人家的女子，也不看门第，只要才学人品相配就好。
上一代的大皇子便是因为伤了腿，便与史官世家的太子妃转而研读古籍史书。由此看来，白敭应该也会喜欢可与他谈诗论道的文雅女子。皇后娘娘煞费苦心，寻来找去，未果。
直到白敭二十一岁时，皇帝举办大儒们的诗文论道会。当时，皇帝本想亲自去请名气极盛的隐世儒士——覃老，但又怕让其他大儒对比之下觉得受到了怠慢，于是便想起自己的二皇儿白敭本就喜欢这些，于是让白敭前去请人。
这个任务对白敭来说自是十分合心意，虽然就算不合心意，他也会好好儿地把人请来。他的任务从未没有完成过。
由于覃老已经八十多岁的高龄，虽听闻他身体康健，仙风道骨，但眼见为实。皇帝嘱咐白敭，若是覃老身体不便，便只请封书信便好。
白敭心中明了，待见到了覃老，说明了来意，覃老却很是高兴，原来他早受到了几位老友的书信，都说着要去京城一叙。覃老精神矍铄，心向往之，这倒是白敭没有想到的，按理说覃老隐世多年应该很难请。
白敭陪着覃老一同坐马车，覃老的外孙女也陪同在旁。白敭有意与覃老请教学问，覃老虽然乐意回答，却时常与自己外孙女说话，把白敭晾在一边。
时而多余的白敭也摆出认真听教、认真思考的模样。中途一次，覃老在与自己外孙女聊家常闲事，一偏头看见白敭在看着两人说话，一如听教一般乖巧。覃老没忍住笑意，当即问白敭为何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莫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没听过鸟雀逗趣？
白敭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只得婉转圆场，说是自己想到了未完成的鸟雀图，所以抓一抓灵感。
覃老又道，既是未完成的鸟雀图，那已定了一部分的形，若是新的灵感与旧图不符，又当如何？
白敭本就是扯了个理由来圆场，却不料覃老甚有兴致，还追问他，如此，他只得模糊答道，不管完成的图是哪般模样，都有其意义。
覃老自然感觉出白敭虚飘的回答，正欲说什么，却被他外孙女打断了话。他外孙女看出覃老有意取笑白敭的飘忽之语，于是说了句，各有各人的不同，外公的画与他人不一样哦~
白敭闻言，心中感激，便对着那位姑娘微笑。覃老觉得没趣，与姑娘说几句，便眯眼休息。马车里，便是两个年轻人相对而坐。
那姑娘本是大方端庄，但白敭温和笑着直接看着她，弄得她反而局促不安起来。两人一对视，姑娘目光微闪，公子轻笑自得。
皇后娘娘早接到了消息，说是覃老此次进京带着位姑娘，是他的外孙女，从小养在覃老身边。皇后娘娘一想，十几年前覃老来京里与老师会面的时候，带着个小女孩，想来应该是同一人。
皇帝安排各位儒士都住在东宫处的院子里，皇后娘娘也趁此机会诏各位陪同的姑娘们见面，皇帝也同时宴请款待各位儒士与陪同而来的公子们。
儒士论道会结束后，覃老与皇后娘娘少时的老师相聚，多留了几天。皇后娘娘也去看望老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出让白敭与覃老外孙女见面，她是不敢确定，试探了几次白敭的意思，白敭仍旧不紧不慢，没什么兴致。
谁知皇后娘娘说到，觉得覃老家的姑娘文雅聪慧，实在不知哪位有福气娶了这样的神仙人儿。那位老师也帮衬着说道，姑娘与二皇子想是同道中人……
覃老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脸色一变。那老师看好这两孩子，便劝覃老，说这两孩子天造地设的一双。
长辈们说来说去，两位当事人却一言不发。皇后娘娘担心着覃老不愿意，冲撞了老人家，一时便没有顾忌白敭的反应。
当皇后娘娘安抚覃老，回首一看两位小辈，忽然发觉自己那清心寡欲的二儿子竟然止不住地眉开眼笑，似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泰然欣喜。
再看姑娘，一张清灵秀雅的小脸两片红晕，神情羞怯，却也唇角微扬，还悄悄看白敭的反应。
她对白敭的事多有听闻，也不敢确定白敭会不会下一刻就起身反对。
对于未来妻子的眼神询问，白敭难得地直接以暖笑回应。
于是，当覃老瞧见自己外孙女并无不愿意之后，白敭便顺理成章向覃老表达了希望能够求娶他的外孙女的心意。
于是一年后，白敭与覃老的外孙女——桑梓栎成婚。
后来皇后娘娘等人才得知，昔年覃老带着小梓栎来京时，白敭便与她见过并记住了她。桑梓栎小名乐月，于是当时白敭只知小女孩名为乐月，不知其全名。
由于长大后并未相见，白敭并不知昔日的小女孩究竟成了何种模样。刚巧此次有机会亲自去接覃老，一路上多有了解，又见姑娘也已经十七岁，年龄差不多，于是便顺水推舟。
白敭如此不作为的行事方式，倒是让四皇子白敾为他捏了把汗。白敾后来问，难道不怕中间有差错？
白敭才透露计划，他不急于成婚，也在微服游玩时听说过桑梓栎的为人。想着覃老从小带着桑梓栎未免会不舍，覃老并没有相中合适的人，于是对外说自己不舍外孙女不接受求亲。其实，覃老何尝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为外孙女找个如意郎君呢……
估摸着桑梓栎十七岁不成婚也会被家里多重视，又在皇帝面前表示请覃老一个抵得上别人十个，加上一路上的相处，白敭感觉到桑梓栎与自己志同道合，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不过，白敭以为桑梓栎还记得自己，谁知人家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在白敭的追问下，桑梓栎也只说，只是记得在子国公府，有个白衣的小哥哥给她拿糕点。至于少年白敭知道了她名为乐月而特意说的，叫我阿阳哥哥就好了~桑梓栎根本不记得。
为此，白敭难得脸色铁青了一回。
所以就白敭种种表现来说，他确实无心皇位，在大皇子逝世以后仍旧一样。
按理说，白敭也是从小亲近太上皇白清的孙儿，但性情却似乎半点都没学到什么。
所以此刻，太上皇又对白敭发起试问，子瑰魂实在不好多言。
“你应该明白……”“祖父……”
一苍老与一清冽的声音同时响起，子瑰魂看着二人，果然白敭是与太上皇相处的最好的皇子没错。
太上皇没想到白敭此次突然开口，还直呼“祖父”，讶异之时也不再说话。
白敭忍俊不禁，温润笑了，语气却是郑重的，“祖父您放心，不论怎样，我都维护我外祖家，无论，谁在位。”白敭神情肃然，如同起誓般面色庄严，他知道，皇祖父不过是等他一句保证。
太上皇没有料到白敭这次这么容易便接下来任务，他瞧一瞧白敭，这孩子这么多年难得有一次如此直截了当，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好，好孩子，不愧是我白清最喜欢的孙儿！”
眼见太上皇眉眼笑意盎然，白敭也不再严肃，温润笑着道：“您又这样，对外都是说最喜欢老九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最有您的风范您忘了？”
太上皇摆摆头，“老九讨人喜欢，聪明伶俐，是有些像我，但老六小小年纪骁勇善战不也像我？”说着扬头看看外面的景色，轻叹一声道：“要说像我，谁有小丹像我？可她如今也有些不像了，不像也好，免得招人红眼……”
是啊~真正经历过困哪的子瑰丹收敛了性情，慢慢地就不像了。
白敭与子瑰魂都清楚，太上皇这是对时间流逝的无奈。滚滚流水，逝者如斯夫。
太上皇静看一时窗外雪景，又缓缓收回视线，对两个孙儿分外慈祥道：“有你们两个在，这一代我仍旧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郑重地向太上皇点了点头。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白敭与子瑰魂恍然间有些岁月宁静不动的感触。
“噢！对了！”太上皇皱了皱白眉，喃喃道：“如今真是记性不行了！我还有事没说哩~”
“老爷子要说什么？”白敭忙凑近卖乖。
“臭小子！”太上皇假意斥他一声，拢了拢披风，声音苍重，“我看，小九时常带着小映玩儿，对她格外耐心，这倒是不错~”
“老爷子，小映那还小呢！”白敭特意提醒太上皇一声。
“你再说！”太上皇扬起拢在一起的折扇，这小子偶尔调皮起来实在气人！
“不敢了！不敢了~”白敭连忙认错，低头时还向子瑰魂使个眼色。
子瑰魂只得摇头轻笑，这位二表兄跟老人家也敢玩笑，当真是隐藏极深。
“我又不是说现在让他们成亲去了！”太上皇饶有兴致，还反驳白敭故意玩笑的话，“以后小九有意，你们就推一把！”
“好~当然。”白敭温和笑着应承。
子瑰魂也点点头。
太上皇满意了，动了动身子坐直，又拂一拂胡子，又道：“只是，小丹这孩子的事啊~不知怎么办好……”
白敭与子瑰魂闻言，也都不接话，还等着太上皇说。
“我本来想，小丹和小九年纪相近些，又从小一起玩，应该挺好的。”太上皇回顾以往，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谁知他们俩没那意思，小九还更喜欢小映，那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啊~”
太上皇想着十分不尽意，于是凑近了两位孙儿，问道：“你们觉得小丹的事哪个好？”
子瑰魂本也没想自己妹妹这么早考虑终身大事，此时太上皇一问，他自然不知如何作答。
白敭则一时屏住了呼吸，他怎么说？小丹是老爷子最宝贝的孙儿，他可不好说~
太上皇瞧他俩都不说话，于是指着白敭道：“魂儿是小丹的亲哥哥，自然看谁都不够好，你来说！”
太上皇看一眼子瑰魂，表示自己很明白他，当初给自己妹子白瑶选婿，虽然看起来是白瑶眼光高看不上别人，但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实在觉得那些人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妹妹。若不是后来出来个冷旸，与白瑶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妹妹的婚事了。
白敭一看子瑰魂逃过一劫，缓了缓神色，笑道：“我待小丹也如亲妹妹一样，心情和阿魂是一样的啊~”
白敭话都才说到一半，太上皇就开始冷笑，随即接道：“少来这一套，蒙不了我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