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艰难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冰冷沉重，像沁着一层血。
剧烈的痛楚席卷而来，全身筋骨好似都寸寸崩断。
撕裂般巨痛让王澜几乎无法承受，意识模糊间，他努力去睁开眼，可除去眼皮剧烈颤抖，没有丝毫作用。
意识更加沉沦，思考的能力都逐渐远去。
若隐若现的声音从窃窃变得噪杂，他本能再次睁眼......
这次勉强打开一条缝隙，视线依旧模糊，只能依稀见到一团影子在晃动。
“这矿区不是被放弃了？怎么还有人来？”
“身上很干净呢，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是希望城还是避难所？”
“......”
几道身影围绕着他，声音中透着疑惑还有不安。
“没有其他东西，没有车辆没有设备，只有人，奇怪......”
“来都来了......怎么得带点东西回去......”
有人小声提议，紧接着一道粗哑声音闷闷响起，
“嗯，这破世道反正也没救了，希望城的人又如何，先把能扒的东西扒了！”
粗哑声音落下，安静维持几息，一群人在沉默中不知通过什么就达成共识。
很快，王澜感到几只如砂纸般粗糙的大手开始摸索着他。
寒意加重，衣物鞋袜被粗暴剥离，之后，连最后的尊严也离体而去。
“呸！”
这时，有人啐了一口。
“本钱倒挺厚实，这年头养尊处优可不容易，这家伙估计有点来历，真是该死！”
“确实该死，看这一身好肉，大灾变前都少见，现在日子这么难，要不分了他？”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试探，
“我劝你别找死！”
之前的粗哑声音作出警告，
“现在大伙勉强能活，算不上山穷水尽，你要吃人，我估计那娘们容不下你！”
粗哑声音好似一盆冷水泼下，
提到某个人时，周围说话声瞬间寂静。
“我就是说说而已，我可不敢招惹那疯子！”
尖锐声音讪讪，语气充满了忌惮。
“没东西就走吧，现在日头越来越短，危险越来越多，唉......”
不知是谁叹息一声，顿时引发一阵共鸣，接着又是数声叹息。
脚步声逐渐远去。
王澜赤身露体躺在土尘中，无法思考，全身无力，只感到风越来越凉，身体越来越冷。
时间在无尽的黑暗中失去意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
王澜眼角勉强睁开一道缝隙，当他全身开始僵硬时，突然一片阴影挡住冰冷的阳光盖到他身上。
隐约间王澜看到两个黑袍人影走近，随即他的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
“可惜，好像来晚了。”
林曼姝轻声叹了口气。
村里人多害怕她，她收到消息已经很晚了。
环视四周，她不甘心的想看看除了那蜷成一团毫无生气的男人，周围还有什么剩下。
而另一道身影只是微微偏头，看向地上的男人，黑袍罩住的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
光屁股的男人，羞羞——
他好像很冷......
女孩心中生出这样想法，她蹲下身，好奇打量着地面蜷成一团的王澜。
因为侧着头观察黑袍会有阻挡，女孩掀起兜帽，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那张脸黑乎乎，似乎被刻意涂抹过，面容看不清楚，只能从轮廓大概判断出年龄。
十五六岁，正值二八年华的花季。
相比面容，最显眼的是她额角一侧有着奇怪弯角。
弯角灰白，大约六七公分，不算好看，却也不至于丑陋。
除此之外，女孩的眸子尤其动人，纯净清澈，如同夜空中的晨星，几乎没有一丝杂质。
林曼殊简单在周围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有用的东西。。
“走吧，不能在这耽误太久。”
她招呼妹妹一声准备离开。
林珠听话起身，就在她转身准备跟上姐姐时，地上的男人竟扭动几下然后张开身子。
林曼姝眼神一凝，双手迅速摸向腰侧。
林珠如受惊的小鹿般跳开一步。
林曼姝警惕注视着王澜，直到过了一分钟，她才稍稍松口气。
辛好，这世道尚未恶劣到大白天就出现异变。
眼前的男人应该是失温，这种情况她曾见过。
这里地势高，这种状态，失温也正常。
男人原本应该还有一口气，如今却是要死了......
退开一段距离的林珠没有害羞，神色带着好奇，依旧上下打量着男人的身体。
突然，她的目光停下，好似被什么吸引住！
林珠确认似的又看两眼，紧接着便一脸激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男人身边。
她蹲下身，拉起男人的手就冲姐姐快速比划。
“呜呜呜——”
林珠嘴巴发出含糊的声音，因为三年前的意外，她不仅身体变异，同时也失去了言语能力。
林曼殊被妹妹的动作吓了一跳，待冷静下来。
“你想救他？”
林珠用力点头。
林曼姝蹙着眉头，想也不想道，
“我们救不了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如果是坏人，我们会有危险！”
林珠口中呜呜，用手指指男人，又指着自己，然后猛的摇头。
她并不会手语，姐姐林曼姝同样不会。
她失语时大灾变已经发生两年，她根本没有学习手语的条件。
她的日常表达基本靠一些简单手势，而内容则要姐姐判断。
遇到简单事情还好，一旦复杂起来，她除了焦急也没有办法。
林曼殊并不知道妹妹为何动了救人的心思。
从大灾变开始已经过了五年，五年来她们经历太多，见过太多生死，林珠一直很听话。
对方向来不会因为心软就让她难做。
今天的反常，是为什么？
“林珠，不要任性！”
林曼姝语气严厉。
不论什么原因，她都不能容忍两人身边有不确定因素。
身份未知，好坏未知，这种情况就应该任其自生自灭！
末世来临，人心都变得扭曲。
她们活着已经够艰难，再多一个人，除了困难翻倍危险翻倍根本没有其他益处！
“呜呜......”
林珠抓起王澜的手，冲林曼殊指着男人的手背。
后者看去，男人手背上沾了些浮土，整体还算干净，
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
林曼殊不明白，也感觉没必要明白。
她眉头紧锁，
“我不会救他，你若救，便自己救！”
说罢，她扭头作势离开。
林珠焦急得眼泪几乎溢出，心中满是无助，却不知如何表达。
没有办法，她只能一边哽咽，一边拽起男人手臂企图将人背到身后。
身后的呜咽让林曼殊呼吸一窒，好似被一根针刺进心脏。
愧疚悄然升起接着，她心软了。
当初若非自己的玩笑，年幼的林珠也不会孤身跑进辉石矿。
若非深入辉石矿，就不会受辉石辐射患上辉石病。
辉石病，又作灰石症，辉石病，顾名思义，是由辉石辐射引起的致命疾病，类似癌症。
与癌症不同，辉石病并非肿瘤，而是在体内随机生长出灰石般的增生物，
这些增生会源源不断生长，若出现在重要器官或动脉，便会危及生命。
这是一种必死，且存活时间只能赌运气的绝症。
林珠幸运，现在还没有致命增生出现在体内，只是在额头生出灰角。
林珠不幸，则是灰角压迫大脑让她失去语言能力。
“真是......”
林曼殊无奈，小傻子听话时候无比听话，而倔强起来又像头牛犊子，谁也拉不住！
“一起抬回去吧！”
林曼殊语气不耐，却是松了口。
林珠立刻破涕为笑，
前者无语至极，搞不懂这男人有何特殊。
背是不可能背的，让一丝不挂的男人贴在她们身上，绝对不行！
这里距离回家可不近，也就是林珠力气比较大，不然抬回去也不是容易事情。
论力气，林珠并不弱于成年男子，
辉石病只要不死，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强体能。
最好死在半路！
在林曼殊默默‘祈祷’中，王澜成功在昏迷中迸发了生命潜能。
......
黑暗中，王澜努力挤出一丝力气，终于艰难地让眼睛抬起一丝缝隙。
“这都一周了，再不醒估计也醒不来，你这丫头该死心了吧？”
“阿巴......阿巴......”
“哼，植物人没必要喂太多！多出一张嘴食物消耗太快，中午跟我一起出去！”
“......”
他意识尚且模糊，耳边是两个女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不，不对，应该是一个声音，另一个似乎更多是沉默。
女人声音倒是好听，高冷中带着一丝磁性。
王澜并不知道身边两人是谁，对被捡回来前后也没有丝毫印象。
他唯一记得便是自己好像加完班然后回家，然后，便是一片嘈杂，紧接着头疼欲裂，再之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这是......哪？
王澜眼睛睁大一些，想开嘴说话，却发现喉咙仿佛干裂的土地，每想吐出一个字，气管便好似刀割。
他痛苦喘息，喉咙发生阵阵嗬嗬出气声。
全身烫的厉害，仿佛置身火堆。
他不知是发烧还是什么，反正很要命！
“水......水......”
干渴几乎吞噬一切，身体的本能驱使他突破一切痛苦，拼命吐出那两个字。
带着惊喜的呜呜声响起，很快，王澜便被人垫起后背扶起。
眼角眼眵又多又厚，加上本就有点近视，王澜努力眨眼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东西。
一个七八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搪瓷杯送到嘴边，里面很满，水带着微黄。
王澜不做多想，只以为添了药粉之类，他低头努力吸吮，
难喝......
水的味道一言难尽，不过好歹滋润喉咙舒服不少。
直到杯中水见底，王澜才长吐一口气，感觉人终于活了过来。
“醒了就好，现在我问你，你是什么人？来这有什么目的？”
不等喝完水缓缓，清冷声音便响起。
王澜思维依旧迟钝，别人问，下意识的他就答，
“我...是王澜，我记得自己加班后回家，然后......”
他努力回想，把自己最后的些许印象简单说下。
“下班？”
林曼殊神色一冷，眸中透出一丝深邃的寒意，目光如冰刀般划过王澜的脸，
“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到这里，对吧？”
“我说的是真的......”
王澜有些慌，不知对方反应为何会如此大。
那双高冷的眸子，给他感觉，看自己就好像在看死人！
林曼殊没了继续问话的欲望，心中有了决意。
女人转身，王澜强压下心理的不适艰难请求道：
“我现在很不舒服，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医院？”
林曼殊扭头，眼神落在王澜脸上，似乎在认真打量他。
“还真是身娇肉贵......”她冷笑一声，
“放心，一会儿回来就送你走。”
“呃......谢谢......”
王澜总感觉对方话里别有深意，虽不明了，
他还是表达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