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鼓声起，人心齐
尽管不知道沈玉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铁牛也认为如果到了县衙，自家主子定会占据上风，故而也没有跟沈玉多做计较。
他吩咐一名手下回府上通知黄仁，随后便故作姿态地朝着李有财比划了一个‘您先请’的手势。
“走着吧，既然都有人替你撑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铁牛的眼神无比戏谑，语气中也夹带着满满的嘲讽，原本甚是不安的李有财，听到这话反倒来了脾气，眉毛一竖冷哼一声当即便拔腿跟上了沈玉。
也罢，我李有财这辈子腰也弯够了，既然沈大夫也没有别的办法，索性今天就豁出这条命去！
就算是当堂撞死在县衙上，我也要溅你们这群王八蛋一身血！
沈玉带头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的是李有财父女，铁牛两人则不紧不慢地坠在最后，生怕主子看上的小妾从自己眼皮底下跑了。
这一行人奇怪的组合，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有些个胆子大的，隔着老远好奇问道：“沈大夫，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沈玉摆了摆手，随口回复着：“闹了点矛盾，去找县令评评理，没啥事，忙你们的吧！”
他说得是轻描淡写，但乡亲们哪里还听不出是要出大事了，纷纷压低了声音讨论着。
“那几个家伙是黄家的狗腿子吧，看这样子，沈大夫这是要跟黄员外打官司啊？”
“沈大夫跟黄大头能有什么过节，还不是想出手帮下李有财。听说是黄大头看上了他闺女，所以下套把他给坑了。”
“那姓黄的一肚子坏水，李有财居然还想着能占他点便宜，也活该他吃个教训！”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大夫可是单纯的好心啊，咱们受了他这么多恩情，不得去帮他撑撑场面？”
“说的是，走走走，同去同去！”
若只是李有财自家之事，大家伙看上两眼热闹也就罢了，不过既然牵扯到了沈玉，那他们自然不好袖手旁观。
达成了共识的乡亲们，干脆扔下手中的工具，簇拥成一团紧跟在了铁牛二人身后。尽管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一道道鄙夷不屑的目光，却也让他俩提心吊胆后背发凉。
听着身厚重的脚步声，愈发紧张的铁牛实在忍不住了，赶忙走快几步，站到了沈玉身旁。
“沈大夫，平日里俺们也是混口饭吃，可没啥坏心思。他们要是想出手报复，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
沈玉微微一笑没做回应，心道这家伙当真是外强中干，一见人多便腿脚发软，属实有些高估了乡亲们的胆魄。
黄仁在这平安县能量太大了，他们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去县衙那边壮壮声势就是极限了，怎么可能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去跟黄家闹个不愉快？
不过这也已经达到了沈玉的期望，毕竟这年头断案除了公正之外，还讲究个服众。那县令只要还想在这干，就不得不考虑民心所向的情况。
随着不断前进，沈玉身后的队伍越发壮大，在进入县里之后，更是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嚯，这阵仗怕是要打官司吧，我还没见识过呢，跟着瞧瞧去！”
“那不是沈大夫吗？我可得去看看怎么个事！”
县里认识沈玉的人不在少数，心生好奇之下便加入了人群之中，一时间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仿佛是元宵节赏灯般那么热闹。
顿足在县衙大门外，沈玉走上台阶转身看向众人，示意大家安静之后，振振有词地说道：
“各位，咱们都是普通百姓，求得不过是个安居乐业一日三餐。”
“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下去的话，大家应该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他从鸣冤鼓下抽出鼓槌，郑重其事地递给了一旁的李有财。
“李哥，这鼓，还是得你亲自来敲。”
感受到沈玉目光中的鼓励，双手接过鼓槌的李有财只觉入手沉重，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那鼓槌上面落满了灰尘，裹在槌头上的红色棉布整齐如新，看样子这鸣冤鼓仿佛是个摆设一般，竟许久未有人动手敲响过。
我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哪里能跟那些达官显贵同台对峙？就算是青天在上还了我清白，之后也保不齐会遭受什么样的报复打击。
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那些曾经受过委屈的乡亲们，才会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只求保得个性命无碍。
即便是来之前热血翻涌的李有财，此时此刻也再度心生犹豫，迟迟也未能将槌举起。
“沈大夫，要不……还是……”
他支支吾吾地转头看向沈玉，这才猛然注意到，在场的所有人竟都用期盼无比的眼神看着自己。
被呼来喝去的小二，被反复赊账的商贩，被踩进土里的庄稼汉，甚至还有，被当成狗的铁牛。
他们也都曾幻想着，有朝一日敢于豁出一切，奋力敲响这鸣冤鼓，去那公堂之上将上位者骂个痛快。
然而碍于现实的残酷，心知必败无疑的他们，不得不一直憋着这口气。
若是李有财动手敲下这一槌，甚至最后还赢下了官司，那对于这些人来说，无异于是在黑暗中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算逑！反正老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当是帮你们趟趟这条路！
打定主意的李有财一咬牙，举起手中的鼓槌，重重地砸在了大鼓之上。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厚重的声响，鼓面在急速震荡之中，不断有灰尘簌簌落下。
“好样的！老李！”
“开门！开门！”
眼见此景的百姓们心潮澎湃，一边鼓掌助威，一边扯着嗓子催促开门。
吱呀~
原本紧闭的红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腰佩横刀的衙役踏步而出，竖起眉头指着门外的众人便是一声爆喝。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看哪个还敢喧哗！”
刚刚还群情激奋的乡亲们，个个偃旗息鼓垂下脑袋去，看到这一幕的衙役嘴角一歪不屑一笑，恶声恶气地说道：
“刚才是谁敲的鼓？县令大人日理万机，没工夫操心你们那些琐碎小事！识趣的快快离去，可别待会被治个谎报之罪！”
他这一番危言耸听的话说完，有些个胆子小的路人直接调头就走。而李有财已然是彻底豁出去了，双眼一蹬振声说道：
“是我报的官，我要见县令大人，你凭什么拦我！”
“反了你了！”
落了面子的衙役勃然大怒，作势便要抽出横刀，一旁的沈玉见状赶忙拱手上前。
“律法有言，如有民众击鼓喊冤，除非官员并未在值，否则必须面见其人。”
“当然了，若是县令大人身体抱恙今日休息，那我们明日再来就是了。”
表面笑眯眯的沈玉，三两下就把衙役的话都给堵死了，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未能说出些什么，最后只得点了点头，侧身让出了大门。
“行，既然你们这么不知好歹，那我也不拦着。”
“到了公堂之上，可就由不得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