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失业了
（三十六）
张艳红虽然是一个老厂妹，没学历没文化，只能当洗碗工，可是在李家，她好像是一个半仙。她提前预判了李家父子的命运，抑或说，人生本来如此，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生下来就是度劫的。
当水生和李小峰满心期待地拼命干活，带着灿烂的短期目标：存到五万块，把彩礼钱还给李小琳，修复破碎的亲情；怀抱着光辉的长期目标：存三十万，赚到县城房子的首付，然而，打击马上就来了，李小峰失业了！
对于失业，李小峰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在父亲刚到广州，第一次来看他的时候，他就把心里的忐忑不安告诉了他，厂里如果接不到订单，他就没活干，肯定会失业。
平时上班的时候，厂里的领导也是经常给他们打预防针，画的饼越来越小，以前领导都是：“大家好好干，我们公司三年内定要上市！”现在则是“大家放心，公司肯定黄不了。”“不要慌，大不了我去外面打工给大家发工资”到后来，则是干脆不画饼了，说出实情“没订单就没活干呐，快支撑不下去了——”，导致厂里所有像李小峰这样打螺丝的，主线任务变成了保住老板。然而，一切都无力回天，所以，一个月后，当李小峰拿到过年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厂里就没订单了，他没活干了。
李小峰一声不响地拿了上个月的工钱走了，没有多闹腾，一个原因是作为厂里打螺丝的，他们没有与厂里签合同，也没有三险一金，完全是临时工性质的，薪尽自然凉，闹腾没有凭据；第二个原因是他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属于没文化没学历的那个层次的，不懂《劳动法》，更不知道如何利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碰到炒鱿鱼，如果是个90后的大学生，绝对就是整顿职场，一纸诉状就把老板告上法庭了；第三个原因是李小生和他爸一样，心地善良，做人老实本分，在他的三观里，很会替资本家着想，老板也不容易，他也很难，没订单了这个事属于天意，不能怨老板，所以特别理解老板的难处。然而，在这个社会，往往是你不为难别人，就只能为难自己。
所以李小峰拿着上个月的工资就失业了，没有任何赔偿金。
刚被通知再也不用去上班时，李小峰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躺了一天，他想着作为穷人挣扎是没用的，像父亲一样勤劳，并不能让自己致富，只能让别人致富，就像别人说的，我不进厂打螺丝，老板怎么开宝马呢。与其天天辛苦打工，不如躺平摆烂，摆烂虽然不赚钱，但至少自己舒服了，他真想回老家去，反正家里的房子盖得很漂亮，天天种种菜钓钓鱼，过的是神仙日子。
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结婚就要买房，就要养老婆孩子，一辈子不能为自己活，年轻时为父母活，年纪大了为儿女活，没有一天的日子是属于自己的。他甚至在一天又一天的躺平中编了一个顺口溜：“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穷养儿子穷养女，富养自己长身体。儿子女儿早当家，自己才能把钱花。儿行千里母担忧，不当父母我无忧。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当父母我省心。再甜不能甜孩子，再苦不能苦自己。”
如果不结婚，不用买房了，不用生孩子，养孩子了，哪怕一个月只能挣两千，以他直男的属性，根本花不完，多么轻松快活啊！
李小峰就这样躺平在宿舍里，痛苦地思考着，反省着，复盘着自己的人生。未来在何方，他压根不知道，穷人好像没有未来的。
他的朋友圈又变成了“不活了”的状态。
这个世上，哪个男人不想出人头地呢，赚大把大把的钞票，让爸妈过得轻松舒服，娶一个漂亮的老婆，生几个孩子，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一切的一切，你生来能得到多少，好像在出生那一刹那就注定了，剩下的奋斗，就好像是蒸笼里的螃蟹，再努力地想逃出生天，都是徒劳的。
所以李小峰又开始摆烂了。
李小峰在出租屋里躺平了半个月，水生看到儿子长时间没见面，便利用没活做的一天来看他了。快到儿子住的地方时，他给儿子打电话，李小峰听到电话铃响，看到是父亲的电话，立马“垂死病中惊坐起”失业对于穷人来说，就是垂死病中状态了。。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老父亲，心惊胆战地接起电话，水生的声音立马传过来：“小峰，爸爸今天没活干，来看你了，你下班了吗，爸爸买了酒和菜，今晚咱爷俩喝两杯！”
李小峰不想这个时候看到父亲，可是水生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他知道躲都没地方躲，只好说道：“爸，我在家。”
水生高兴地笑了，对他说道：“好咧，爸爸刚好也到你家门口了，你来开门，今天老爸发工资了，儿子你开工资没有?开了多少?哦，好好，你来开门，咱们一会聊。”
李小峰只好努力镇定自己，然后去开门。
刚进儿子的出租屋，水生没觉得异常，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熟食和啤酒，高兴地走进房内，对小峰说道：“我买了熟食，你不用自己做，来，咱们现在就吃吧，我也有些饿了。”他找着桌子放下手上的东西，只觉得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不好，然后垃圾扔得满地都是，四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不知道李小峰已经失业半个月了，每天基本不出门，饿了就下点面条对付着解决。
总之，李小峰摆烂了半个月，当了很久的宅男，把自己的人生从头回想了无数遍，也没成功给自己想一个未来出来。
李小峰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闷声不响地坐在桌子旁边，任李水生打量着。
水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儿子的房间脏，立马起身收拾了，他先是把垃圾全部打扫干净，又把房门敞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然后因为天快黑了，他便开了灯，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后，水生立马发现了儿子的异常。他讶然地发现，半个月没见，李小峰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时时刻刻打扮得立立正正的儿子不见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眼里没光的男人，就像街头的流浪汉，头发长得像女人，胡子也长得像灌木丛，仿佛脸上长着头发，此外，衣服脏脏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好像很多天没洗了。
看到儿子大变模样，水生知道出了事，他慌张地坐了下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双老眼瞪视着儿子，面色苍白，对他颤声问道：“小峰，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