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良策
一夜未眠。
古寒五人从萧狂那边离开之后一直待在任务大厅里，城外夜鬼的嘶吼声和黑藤摩擦的“沙沙”声不断传来，把空荡的大厅填得满满当当，似乎连呼吸的缝隙都没有了。
不是古寒不想说话，对于这个任务，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对策，甚至连建议都说不出来。
九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曲言带着一大堆写满遗迹情报的布片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五名队长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大厅的各个角落一动不动，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慌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曲言连大气都不敢出，慢慢挪到古寒面前，小声问道：“古队长，您几位这是干什么呢？”
古寒转过身看着窗外，似乎还没从彻夜的思绪里摆脱出来，随口问道：“东风城大概有多少人？”
曲言一愣，没明白古寒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夜卫有大约两千五百人，平民大约有一万人吧，具体数量我也不太清楚。”
听了曲言的话，古寒慢慢把手指抵在玻璃上，一边画着什么一边念叨：“一万两千五百人……一万两千五百枚……唉，太多了……”
曲言从古寒的神情里猜出，亲卫队可能是遇到什么问题，刚要出声询问，任务大厅的门就被推开了，红色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在地上映出了一个有些肥胖的影子。
正是屠老。
屠老拖着一个巨大的半人高金属盒子走了进来，然后慢慢放在地上，四下瞅了瞅，说道：“呦，你们几个这是干啥呢？曲言，外面还有两个底座，你去搬进来。”
曲言应了一声，直接跑到外面把两个空心金属台推到任务大厅里。旁边的古寒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烦闷压下，向着吴殇几人打了个手势，五人走到屠老面前，古寒笑着说道：“多谢屠老了，这地图看来花了您不少心思啊。”
屠老眼睛一斜，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没看见我呢。”
古寒摇摇头，说道：“那怎么会，只是因为月初我们重创了迟怒的手下，可是迟怒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有些担心他暗地里用什么手段罢了。”
完成这一套遗迹地图让屠老心情大好，所以并未注意到古寒几人的异常，随手把一块乳白色布质地图扔给古寒，说道：“不必理会，他要是真出了什么幺蛾子再去料理不迟，有千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说你小子儿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说完，屠老又四下望了望：“哎？曲言那小子跑哪去了？嗯，算了，古寒，你要的地图，你自己开箱吧。”
屠老这么一说，五人都来了兴趣。金属的盖子缓缓打开，但里面却并不是什么地图，而是一块块大小不等的金属块。
即使古寒五人此时正因为徽章的事情发愁，看见这些也依旧眼前一亮。
屠老对于几人的表情十分满意，哈哈一笑，向外面看了看才说道：“我想着平面的地图根本不太好看，所以就用金属做了这个立体模型，嘿嘿，无论是确定方位，还是掩人耳目，都十分方便，地图一共两套，在底座上有坐标，你们按照坐标把这些零件装上去就行了，趁着现在还早，内城人还不多，你们赶紧的吧。”
屠老根本没有帮忙安装的意思，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人，临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道：“给关灼的兵器已经打造好了，你让他找时间到我那里去拿。”
说完，屠老才推门离开。
心中压着取消徽章的事情，古寒五人的新鲜感也消失得特别快。随手把地图底座摆放在大厅中央，底座是梯台的形状，底面大概有一平米，顶面大约四平米，边缘上整齐地刻着坐标数字，平面中有预留的凹槽，一个凹槽对应一个金属模型。
组装这玩意并不怎么困难，古寒五人没一会就把整个地图安装完了。漆黑的金属，把遗迹群的形象近乎完美地还原出来，屠老还准备了一些灰色，白色的螺母，应该是用来标注位置使用的。
由于几人并没有刻意规避，所以任务大厅里的动静很快就被外面路过的平民或者夜卫看见了，大家或者趴在窗户外面，或者直接跑到大厅里面，一脸好奇地看着大厅中心这散发着金属气息的地图，亲卫队的队员自然是抬头挺胸，一脸骄傲，风镜卫的手下则是心怀不忿，还有几名夜卫迅速退出了人群，朝着居住区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曲言终于带着四名手下回来了。
古寒没有问他为什么擅自离开，而是说道：“待会秦鬼他们应该会来，你应付一下。还有，尽快把这里的二层整理出来。”
曲言应了一声，没有多话，默默走到地图旁边站定，眼中闪烁着思索的神情。
/
风镜大厅，顶层。
锁匠一身黑雾，死死锁定微笑着的萧狂，紧握的拳头昭示着他此时内心的愤怒。
“老师，学生真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维护那五个人，他们之中四个人都是黑雨城的人，荆离和您也没有太多交集，何必呢？”
锁匠冷哼一声：“如果他们犯下大错，罪无可恕，就算你将他们千刀万剐我也不会插手，可是你却给他们安排这样的任务，呵呵，一个月之内作废徽章，对于平民来说，徽章就是他们的命，他们只相信没有徽章就会死，一个月，这件事一年都未必能够完成！”
萧狂摇了摇头，说道：“安云竟然把任务内容告诉您了，真是……”
这时，一个清甜的声音从锁匠身后响起：“萧哥哥，不是云姐姐，是我去说的。”
萧狂皱了皱眉，只见身穿黑色公主裙的丫头红着眼睛从锁匠背后走了出来，轻声说道：“昨天我看见古寒他们上了顶层，就偷偷地跟了上来，然后就听见……萧哥哥，你好不容易多了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
面对小丫头，似乎连萧狂都无法保持原来的淡然，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丫头，有些事情，你不懂的。”
丫头神情一急，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锁匠阻止了：“取消徽章，你势在必行？”
萧狂温和一笑，说道：“城外生变，机不可失。”
良久，锁匠才狠狠地撤回了黑雾，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蕴含着灼热的怒火：“如果古寒他们成功了，你在吸收了足够多的人手之后，必然会把东风城向外扩张，是不是？”
萧狂点点头：“不错。”
锁匠一甩手：“既然如此，古寒他们把事情办妥之后，我会让他们进入双子尖塔。”
黑雾突显，萧狂猛然看向锁匠，双眼之中爆出无与伦比的精光：“老师，您当真要如此？”
锁匠似乎根本没把萧狂的反应放在眼里，慢慢掏出一把锁头，放在手中把玩，说道：“古寒已经察觉了‘里’的存在，瞒不了多久的，而且那个人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异动，你也不必如此提防，就算有，还有我这个老骨头顶着呢，你怕什么？”
听了锁匠的话，萧狂知道，老师心意已决，这件事已经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就按照老师说的办，但如果古寒他们没能完成任务，城中必然大乱，风镜卫尚且好说，可平民的动荡，必须有人来平复。”
锁匠没有回应，拉着还想说话的小丫头，径自离开了寒风呼啸的屋顶。
“平民，平民……这还真是个危险的问题呢……”
/
引风台，锁匠小屋。
丫头被锁匠留在了风镜大厅的实验室里，那边还需要她主持工作。当锁匠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古寒五人已经等在门外。
“嗯，过了一晚上了，取消徽章这件事，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没有？”
锁匠这一次直接把五人带到了地下擂台，关闭了擂台的大门之后，这才一脸严肃地问道。
古寒有些奇怪：“锁匠前辈，您怎么知道的？”
锁匠眉毛一竖：“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你就说你们现在有什么对策没有！”
古寒看着激动的锁匠，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又不是采集黑花黑果，而是要推翻无数城市不知维持了多少年的规矩，其中的危险并不比探索遗迹小。
古寒曾经也是平民，自然懂得徽章对于平民的意义，如果有人想要收走自己的徽章，自己第一个反应恐怕就是拒绝，第二个反应就是拼命拒绝。
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情绪是拒绝，十个人加在一起，就是反抗，一百个人就是暴动，一千个人就是起义。
想到这里，古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锁匠叹了口气：“唉，这件事难就难在平民上，因为平民站在了你们的对立面，所以你们这一次是在和全东风城为敌。”
听了锁匠的话，古寒反倒想起了点什么，右手的中指习惯性地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半晌才说道：“锁匠前辈，平民，为什么存在？”
吴殇几人全都愣住了，九妖悄然看向古寒，锁匠更是露出了一丝不满的神情：“怎么，你也认为平民是不应该存在的吗？”
古寒右手中指抬起，轻轻地在太阳穴上点了一下，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我认同平民的存在，但是，从客观上来讲，如果东风城里全都是夜卫，那么战力必然会更强，也更加便于管理。既然是这样，平民存在的客观意义又是什么？”
锁匠盯着像是自言自语的古寒，慢慢说道：“还记得上一次，我在这里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您说了强化夜卫能力的方法。”九妖轻声说道。
锁匠点了点头：“还有呢？”
古寒抬起头，右手的中指又一次落在太阳穴上：“您说，夜卫也是一种夜鬼。”
锁匠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些：“不错，夜卫是一种夜鬼，说白了，夜卫就是夜鬼，是人们借用黑藤的力量对抗黑藤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平民，是人，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可能没有夜卫强大，没有夜卫迅速，甚至没有夜卫长寿，但他们是人。”
说到这里，锁匠的喉头猛然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最终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古寒此时正在思考刚刚的话，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老人的异样。
旁边的荆离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古寒，你说的这些跟咱们的任务并没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取消徽章制度，就把平民都杀了吧？”
荆离话音未落，古寒就抬头看着房顶的大钟，眼中黑雾涌动，无形的精神波动下意识散发开来，说道：“平民之所以会反抗，并不是因为徽章本身，而是因为他们心存恐惧，他们本身就处于弱势，害怕失去了徽章之后会被城中清除，那么只要消除了恐惧，平民就不会继续站在咱们的对立面，甚至有可能和咱们站在同一方。”
莫莲眼中闪过一道紫芒，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是消除恐惧，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而且咱们一旦有所动作，风镜卫必然会从中作梗。”
九妖接道：“那么，这件事情复杂就复杂在，咱们需要让平民心甘情愿，同时需要让风镜卫无暇他顾，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针对平民绝不能使用强制性或者暗地里的操作，一切都要放在明面上进行，但对于风镜卫，百无禁忌。”吴殇把玩着双刺，淡漠地说道。
荆离已经插不上话了，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
锁匠面带微笑，几个年轻人这么一会，居然就能把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理出一个大概，看来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
古寒慢慢收回目光，先前一筹莫展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一汪深潭般的平静：“大概的思路有了，接下来需要制定详细的细节，锁匠前辈，外面太吵，借您这里一用，可好？”
锁匠随意地掏出了那把特大号的钥匙扔给古寒，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锁好了门，钥匙记得还给我，我把这里借给你们用，你么那可得让老头子我看出一出好戏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