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气三、在舞倾国
战争也许并不是李治生活的主题,却是他生活的目的。
所以即使如今他在欣赏着歌舞的时候,,心思还是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出征的军队。
事实上,李治如今是真心想过普通的老百姓的生活了。
如果说以前他还是太年轻,那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了,原来希望平凡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本来就平凡的不能平凡的人,对于那些不平凡的人生,只是奢望的人,而另外一种,就是不平凡而追求平凡的人。前一种,无论你的心境多么高,都有那么一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而后一种,则是真真正正的了解了平凡两个字的真正涵义。他们,往往渴求这种平凡的宁静,却总是得不到。
然而什么又是平凡呢,在李治的眼中,也许百姓是平凡的,可在百姓的眼中,谁又是平凡的呢。这又说不清楚了。
“皇上啊,如今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让军营之中歌舞升平,简直就能和隋炀帝想比了。”
杨雁就站在李治的身后,脸上恭谨的表情,让人看不出,这个女子,和皇上有着何种关系。
“我不喜欢这些依依呀呀的,尤其是在这军营里,太柔了,要不--”
李治突然转身,眼神灼灼的看着杨雁,满怀希望的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跳舞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你让我感觉到是天上的仙子,那样的美丽,那个时候你说,剑舞不加戎装,是因为戾气太盛,可如今是在军营,要不,你就为我跳上一次。”
李治如此说话,让心境稳若江海的杨雁,也不禁有些感动。毕竟李治是当今天子,可对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什么架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喜欢他的吧。
想什么呢,没有架子的人多了,何必选他。
杨雁在心里摇了摇头,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李治什么。
“既然你想看,我就跳给你看,皇上请稍等。”杨雁说完最后一句,做了一个揖,倒是吓了李治一跳。
过的半晌,就在李治已经不耐烦的时候,帐外突然闪进一个人影。
期盼已久的身影终于映入了自己的眼帘,不知怎地,李治突然有了一种沧桑的感觉。
他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杨雁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化名作公孙芷,进宫跳了一曲西河剑器,那个时候的她,一身的柔色,剑光中的温暖,给了李治极深刻的印象,如今这一眼,李治才知道,剑舞的气势,在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来。
杨雁一身戎装,暗红色为主调的前衣,左臂上有一个大大的“戍”字,衣角边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曲线,整身衣裳,在这军营之中,果然散发出特殊的英气。
“皇上,这次,让我为你舞一次裴将军满堂势吧。”
一时间,大帐之内,只有李治粗重的呼吸声。
“名剑能饮血,一舞是战人。”
随着杨雁轻声呢喃一般的声音,刚刚还如泰山稳立的杨雁,突然动了起来。似乎刚刚的稳重,都被踏在脚下,举手投足之间,山川一般厚重的气息,开始弥散,还未出鞘的剑,将那煞气,层层如旋风般散落出去。没有剑光寒,也无雷电震。李治就感觉自己似乎坐在一场席卷天地的龙卷风前,感受着面前那撕天裂地的风气,如剑四溅。
“一扫三千里,在封九州沉。”
在环环剑光掩映下,呢喃话语突然转成凌厉长啸,圆润的剑道突然变的菱角分明,横扫斜削,出手厚重,袭敌迅疾。
一个人的舞蹈,却因为观者不一样的心情,而变的绚丽多姿起来。
也许是因为剑舞的魔力,让李治几乎在杨雁说出沉字的同时,心也陡然沉重起来。
所谓君王,天下事也。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王功成呢?
剑光闪闪,李治的瞳孔开始迷蒙起来,光化掩映中,似乎战场上的厮杀,都真实的呈现在李治的眼前。战马临死前的哀嚎,战士断臂的痛苦。沾染了血色的断戟,以及如野兽一般疯狂而又决绝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让李治不寒而栗。这,就是战争。剑舞者,为战。
“破城歌残月,寒塞一龙吟。”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到处都是红色的六瓣雪花,不,应该是血花。冰冷的月光,勾勒出远处的断壁残垣,廖远的烟气,熏黑了半边天空。
又是一片闪光,冲天的哭号声猛然响起,那声音层层震荡着,似乎在这个空间里,次次轮回,却总是冲不出。
“砰--”
城墙上的大炮,发出了巨龙一般的怒吼,李治甚至怀疑,这还是炮吗,有这样能让天地变色,山河哭号的炮吗,那血红色的炮弹,到底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声断云乍碎,结草花色新。”
狂涛巨澜依然轰鸣阵阵,李治却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搜小船上,这艘船,奇迹般的躲在一个角落里,任万千波涛众星捧月,却安之若素。
他的视线似乎无限变小了,就在那如血残阳的左侧,正静静的屹立着一躲娇艳欲滴的花苞,倾盆大雨腾起的水雾,让这花苞不停的颤抖。可它就是在那里,与大海,与残阳,与风雨雷电一同在一个世界。他是一朵微不足道的嫩蕊,也是浩瀚星河世界。
“胡笳吹柳笑,战骨传俗音。”
我是世界。
一刹那,李治的灵魂似乎跳了出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看着课本咿呀学语的时代。
“老师,这个‘亡者万余’,是什么意思啊?”
一个小孩儿扯着老师的衣角,不让老师走啊。
“就是说,死了万人以上啊。”
温柔的声音并不能释去孩童的疑惑,他那天真无邪的眼神里,还不能明白万人,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教授,既然‘古来征战几人回’,为什么还要‘醉卧沙场君莫笑’呢?”
这个时候的男孩,已经成长成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也已经明白了万余的概念,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这‘万余’人,即使要死,也要不远迢迢万里,奔向边关和死亡呢。
“这个,也许是因为他们又不得不去的理由吧,战争嘛,是人类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命运。”
老教授说的话,让这个已经懵懂世事的男孩,记住了一个词--战争。
“斩下青丝泪,托起玉关春。”
一盏灯灭了,一个人死了,一个世界,却重生了。
“不,我还不想死。”
如同被惊醒沉梦一样,李治禁不住喊出声来,他的脸上,全是骇然的表情。
这是哪里,是地狱,还是天堂?李治在黑暗中行走,蓦然,前方突然闪出一处光亮,在光亮的正中有一本打开的书,书上流动的字,吸引了李治所有的目光。
公元649年五月,太宗驾崩,子治登基,次年改国号永徽。
帝治,不类太宗,好战。
永徽三年,对高句丽战,胜。死者三万余。
七年,杀武媚娘。
挑起河东西内争,累计死者万余。
永徽十年,对吐蕃战。
……
昏暗的书页让李治泛起苦涩的心情,原来自己已经穿越重生了,做了那个历史上最窝囊的皇帝,而如今,还在亲征当中,率领着大唐数十万的士兵,不,是数十万的百姓,走在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道路上。
“伤身归故里,白发怜王孙。”
“我还能回去吗?”
李治不知杨雁的剑舞已经停了下来,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只是本能的在问。
在这个世界上,确切的说,是在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真真正正的来客观的评价他,对于君王来说,能评价的,有资格评价的,只有历史。
李治已经不在追求现代卓越的物质生活了,他如今只是在想,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后世,看看被他改写的唐朝历史,到底是怎么说的。看看在历史上,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刚刚看到的书页,难道就只单单是幻觉那么简单吗?
摇摇头,李治不敢确定,他不能确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他是君王。
“藏剑当速朽,宇内浩气存。”
杨雁悠悠叹了一声,当朗朗将长剑收了回去,口中最后一句,犹如氤氲思语。
大海、浪涛、夕阳、晓月、花蕾、女儿痴。
原来,这些,都是战争。
缤纷的战火编织成绚丽的色彩,在李治的心底,绘成了一幅幅褪色的画卷。他知道,当自己忘掉这场舞蹈的时候,自己也就忘掉了自己帝王的身份,而只要自己还是帝王,就永远也忘不掉那寒光千里背后的呢喃了。
PS“这章本来不想传的,后来想想,还是传了吧,毕竟写作,不能只只是为了别人,这章,是为我自己。
章节数目打错了,没办法改,我为自己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