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青春,是段尔北的
对冬栀的到来,段家人很排斥。
在继母哭着跑出来,叫嚣着要赶他走时,看到那辆价值八十万的轿车后,给了三分薄面,娇滴滴地抹掉脸上,仅有的,挂了一天的眼泪。
一身黑色装束的冬栀,迈进院子,所有来吊唁的亲戚,纷纷对其指责,他们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那个杀人犯来了……
“就是你!还有脸来!”梓羽从厨房出来,身上的围裙还没有脱,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把其抵在墙上,眼神憎恶。
土墙,说不上结实,一番折腾,掉落的黄色灰尘,在黑色的衣服上,很是显眼。
对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对待,没有任何反应,少年的眼睛无光,麻木地靠在墙上,甚至根本不关心,这个扯住自己衣领的人,到底是谁。
对方不反抗的样子,更加让梓羽怒火中烧,“你说话啊!你为什么要让她生孩子!为什么!”
从质问,到咆哮,再到嘶吼,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看着热闹。
“贺梓羽你干嘛!小北已经走了!你就别再闹了!”
段雪见到这一幕,跑上前,拉开发狂的梓羽,她怪冬栀,却也知道,尔北对他的感情,妹妹在天有灵,肯定不愿看到,自己的爱人受到这种对待。
听到外面的吵闹,奶奶从堂屋里走出来,自打遗体回来过后,她就一直守在棺材边,坐太久,腿脚麻木,步履蹒跚。
老人扶着门框,招了招手,唤着:
“小宋,你过来。”
他从梓羽的手中挣脱,迈进堂屋,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漆黑棺材前的遗照。
那张小巧的脸庞,年轻的令人发指,这样一个美好的女生,一个鼓起勇气,冲破阴霾,想要奔向未来的女孩儿,却只能留在一张黑白遗像中,尽显凄婉。
他伸出手,忍住所有将要奔涌而出的悲痛,轻轻落在遗像的玻璃上,划过上面的每一寸皮肤。
玻璃中,倒映出门口的景象,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身躯,出现在正中央。
段国庆跑进去,拉开男生,下着逐客令:
“我们这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冬栀眼神迷惘地看着他,在看到那和尔北相似的五官时,深深鞠下一躬,此刻,任何的话语,都不足以表达,他悔恨歉意的十万分之一。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猫哭耗子?要不是你把我女儿肚子弄大,她能……”
说到激动处,段国庆哽咽着,把头偏向一边,“小北还,还这么年轻……是我没用!我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是我没保护好她!”
对女儿越积越多的歉疚,压的他喘不过气,双手捂住脸,不顾形象地抽泣起来。
段国庆多想告诉尔北,上次她卡上莫名收到的钱,是自己打的,其实,他这个看似冷漠的父亲,也是爱她的!
好多好多想说的,想弥补的,都没有来得及……
说来,也是可悲。
每每在意的人,永远离开,才会懂得珍惜,选择用看似风光的葬礼,和表现出的无尽悲伤,来填补所有的为时已晚。
不能说段国庆现在的感情,是假的,因为作为一个父亲,他的伤痛,完全在情理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惋惜还是悲悯,他们都会心痛,这种痛,可能短暂,也可能长久,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逝者已逝,没人会去关心,他们到底怀有什么心情。
……
时隔若干年,冬栀有时候会想,如果真的存在灵魂鬼怪这一说,尔北看到那些,为自己流泪的人,会不会选择忘掉童年的所有不快,心软地原谅他们?
那年,葬礼看似完美的进行,可讽刺的是,冬栀获得留下来,以亲人身份送葬的资格,是用十万块换来的。
亲眼目睹到这个家庭的可怕,那个女人,像个蚂蟥,就算继女去世,也要被吸掉最后一丝精血。
看着棺材被一点点埋入黄土,那个地方背靠绿色群山,离爷爷所在的地方不远,她,应该会喜欢吧?
“爸爸……”
传来一声孩童的声音,冬栀抬起头,眼镜下,是满目柔情。
一个七八岁左右大的男孩,从楼梯上走下来,刚睡醒的他,不停搓着眼睛,娇嫩的皮肤,被他自己揉的通红。
孩子走过去,趴在父亲的大腿上,对他手上的本子很感兴趣,抬头,望着那张成熟,略带威严的脸,奶声奶气道:
“这个是什么?”
冬栀把儿子抱到大腿上,冲对面的男人礼貌一笑:
“这就是我儿子,叫宋念北。”
接着,低头对孩子温柔道:
“念北,叫叔叔!”
孩子抬头,杏眼清澈,正对面,壁炉里的荧荧火光,时明时暗,他抱着爸爸的脖子,模样害羞,“叔叔好!哎哟喂~”
叫完,娇羞地把小脸埋进了父亲的脖颈间。
对面的那位叔叔露出笑意,眼中带有丝丝难过,不经意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真好……”
男人低头,看着手上那张,尔北站在青石巷子里的照片,那回眸的样子,和这个男孩真的很像。
老友叙旧的时光,总是带有些伤感。
被冬栀送出门的路上,男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笑了笑,似在打趣:
“怎么?不打算找了?”
“找什么?”对方不解。
男人一副,他明知故问的表情,反问:
“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过下去?”
“哪里一个人了?”
冬栀下意识回头,看向在院子里,和外婆玩积木的念念。
“可以,尔北果然没看错人!”男人明白他的意思,不自然地把右手覆在左手上面,盖住无名指的戒指,为自己当初没能坚持,而感到惭愧。
“好了,就送到这吧!很感谢你把扫墓的地址告诉我,也谢谢你们接待我……下次见!”
他停留在大门口,转身朝主人家道谢告别,飘洒下来的雪,落在身上的黑色大衣上,仅一秒,便化成了水,和布料融在一起。
“也谢谢你去看她,后会有期!”
冬栀朝他微微点头,相互告别后,男人转身的背影,略显沧桑,看来,时间还真是过去很久了,耿夏,也老了……
“爸爸,爸爸!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念念把一本旧日记本拿在手中,眼睛里,充满求知欲。
他接过本子,爱惜地擦了擦上面的雪,“这是,妈妈写给爸爸的情书哦!”
一听是关于妈妈的,这孩子便来了劲,一直嚷着要听。
“不可以,等长大了,念念自己看!”
被爸爸无情拒绝后,他扑向外婆的怀抱,一通撒娇,老人刻意扯开话题:
“念念要看的动画片好像开始了,去不去看呀?”
男孩眨巴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乖觉地点了点头。
雪势逐渐加大,冬栀捡起地上的玩具。
进去前,回头,看了眼外面大雪纷飞的世界,说话时,嘴里呼出阵阵白气。
“你离开七年了……愿那个世界,待你温柔……”
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别故人。
“吱——嘭!”
沉重而老旧的大门,从里面彻底合上。
石桌上,不小心遗忘的日记本,被雪一点点覆盖,也一并埋葬了,尔北笔下,那属于她的青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