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过来,好不好?
干净到不接地气的走廊,蓝白相间的冰冷瓷墙,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在触觉上,都没有任何温度。
窗户前,批量的白色窗帘,被风吹起时,阳光斜洒进来,做短暂停留。
“轰——”
电梯门打开,手术车滚轮摩擦在地面的声音,划破走廊安静的环境,床上的女生,握住身边男生的手,眼中尽是不舍和紧张。
奶奶为跟上护工推车的速度,不得不加快脚步,小跑起来,嘴上不停抚慰着:
“小北别怕,奶奶会一直守在外面的!”
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尔北的双唇微微泛白,看着老人眼角的皱纹,眼中竟溢出泪来,她轻轻点头,握手的动作加重了些。
来不及害怕,来不及后悔,来不及再看他们两眼,就被推进手术室,被动进入那,由冰冷医疗器械和独特LED灯组成的手术间。
“嘭!”
手术室的大门关上,走廊又再次恢复平静,门外,那些因看热闹而站起来的家属,又纷纷坐下,拿出手机,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坐姿。
走廊两边的座位均被坐满,听那些人聊天,应该来自同一个大家族,之所以聚集在此,全因为他们家庭,即将诞生的新成员,谈天中,尽显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奶奶的担心,皆显现在面部表情上,那皱起的眉头,如融入进千百种忧虑,想缓解心情的她,和旁边的男生说起话来。
“小宋啊,尔北这个手术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听手术前,那医生说的挺玄乎的。”
“不会的,我相信,她会平安出来!”
冬栀靠在墙壁边,毫无温度的瓷砖,正在让身体里面的温度,慢慢消散,眼睛紧盯手术室的大门,蹙起的眉头得到舒展,像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老人。
“吱——”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头戴无菌帽的女人,她脸上的蓝色口罩,让其喊叫的声音,略显含糊:
“李梅家属?李梅家属在哪!”
“在这呢,这呢!”
座位上,一个险些睡着的男人,听到呼喊,瞬间精神,跑上前,满心欢喜,“我媳妇儿呢?”
“还在里面呢,生的男孩儿!”
女人利落转身,进入手术室,没有透露多余的讯息,男人追上去的脚步被门阻挡在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吃瘪的回到座位上。
半小时后,门再次打开,男人和其余几个亲属一拥而上,一时间走廊里吵嚷起来,推车的护工呵斥道:
“都吵什么吵!产妇需要安静!”
那几位咋呼的大妈闭上嘴,相互使了个眼神,不再说话,乖乖跟在后面等电梯。
两个多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开开关关,一条条新生儿诞生的喜讯传来,就是没有尔北的消息。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冬栀手中,尔北戴过的戒指,被他握的温热发烫,可就是不肯放开。
那天,给她戴上戒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是尔北哭的最厉害的一天,她说,我们可以做朋友。
她说,你不用这样对我掏心掏肺,你这样一直守在我身边,会失去自己的生活,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变得糟糕。
她说,我配不上你,我可以靠自己把孩子带大,而你,也可以找一个好女孩,生下自己的骨肉……
不管她说什么,冬栀都没有放弃,他当着两个护士的面,固执地,把戒指套进那根纤细的中指上,给出对余生的许诺。
奶奶把手放在胸口,很是不安:
“哎哟……我这心啊,跳个不停……”
继而,她拿出脖子上的观音玉坠,捧在手心,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着:
“不会的不会的,小北吉人自有天相,观音菩萨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时间,过去四十分钟。
“吱——”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座位上,剩下的几位家属纷纷起身,投去期盼的眼神。
和前面不一样,这一次,出来的,是医生打扮的男人,他的眼睛,扫过每一位家属的脸,问道:
“谁是……段尔北的家属?”
“我们是!”奶奶上前,后面,跟着冬栀。
“医生啊!我孙女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老人拉住医生雪白的袖子,语气焦急。
冬栀多希望,能听到句“手术顺利,母子平安。”
可事实是,医生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面色凝重,往后退去两步,双手恭敬地贴在裤腿边,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在场的其他人见状,捂上嘴巴,惊恐万分,小声议论:
“不会是人没了吧?!”
“天呐……”
……
此刻,最为平静的,反而是医生面前的,两位病人家属,他们愣在原地,不敢往下问。
那一躬,停留的时间很长,仿佛在表达无尽的歉意,医生缓慢地抬起头,似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因而目光向下,他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手术中大出血,人……没有保住!真的很对不起!”
“你说什么!你还我孙女!还我孙女!小北啊!小北……”奶奶不愿意相信,用手来回推搡着他,她扑向手术室的动作,被护工拉住,哭的伤心欲绝,声泪俱下,没有尊严。
死亡,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一场手术中,永远终止……
气氛,变得悲痛起来,那些等待好消息的人,不再说话,像是在为逝者默哀。
在得知爱人去世的男生,依旧站在走廊中央,手指失去力气,戒指从指缝中滑落,掉落在地,发出的响声,是此刻,空间里的最大分贝。
他失魂落魄地弯腰,捡起戒指,转身,朝走廊右侧的窗户走去。
放眼看去,天空湛蓝,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整个m市。
心中呼唤着,
尔北啊,尔北,你看,这个世界多美,你怎么会离开呢?
你说过,想在这里开个花店的,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看商铺,好不好?
他颤抖着身体,巨大的痛苦涌上胸口,环抱住自己,脑子里,布满她的面容,想哭,又不能哭……
松开手,戒指在太阳下,折射出寒光,在空气中,和它的主人一样,失去温度,冰冷异常。
背后,感受到一股力量,推动着他的身体,戒指向前滑去,从十三楼的高空,消失不见,下意识的用手去够,抓住的,只是一把空气。
身后,老人用手拉扯着他的衣服,声音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嘶哑:
“你还我孙女!都是你!要不是你让她怀孕,她也不会死……呜……”
失去孙女的悲痛,让她哀痛不已,疯癫的,整个楼层,都充斥着她的咆哮,直至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