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变天
曲悠槿见她急得不行,旁边与她很熟了的三公主见到喜儿,跟了过来,学着她的模样也跪在了曲悠槿前方,不解的一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曲悠槿手搭在喜儿肩上,目光沉淀稳重,喜儿盯着曲悠槿的眼睛,也将情绪压了下来。
“宋司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我,昨日四公主回宫,她觉得时日已到,将事情报给了皇后。”
说起这事,喜儿面色也冷了,她一直视宋司为自己的亲妹妹,却也没想到会是她在这时候背刺她。
许是四公主回宫,让宋司找到了机会,觉得可以在皇后娘娘面前得到重视了。
曲悠槿眯了眯眸,皇后?
她现在还能找事?
不应该啊。
她收回手,宽慰喜儿,“你莫慌,她说了便说了,你不一定就会出事。”
皇后就算听了有想法,也未必能做到,曲悠槿并不多么着急。
许是她太镇定了,让喜儿想起二人初见时,那颗无脸人头,是了,她不是普通人,玄门术士怎么可能会怕深宫妇人?
喜儿冷静下来,爬起身将三公主拉起来,默默跟在三公主身后。
而她们正说着的德贞皇后,此刻却很烦躁。
纤手抚着额头,她懒懒的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给她捶腿的老嬷嬷,突然面色一肃,一把将人蹬开,“死奴才,手下没个轻重分寸。”
旁边伺候的丫鬟默默咽下一口水,不敢有大幅度动作。
最近德贞皇后的心情很不好,晚上难以入眠,白日便火气难消,偏偏这个时候太医来诊断,说皇后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说这些都是孕期的自然反应。
但德贞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哪里能不知道自己不对劲。
但是她又总是这一刻还记着此事,等会儿回过头,又忘记了自己刚刚打算要做些什么,再加上确实开始有孕期反应了,德贞食欲不振,睡眠不足,整个人都好似乌云罩顶,一片黑暗。
这个时候,宫人来报说淑容的小女儿找回来了,已经与陛下见了面,陛下承认了她的身份,德贞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望三公主了,刚想去会会这乡野小儿。
下一刻,一阵头晕目眩,等她缓和了,下人在旁边兢兢业业伺候着,她又将此事忘记了。
德贞好不容易将这烦心事忘记,今日又来了小宫女说她宫里出了内奸,一直在偷偷照顾三公主。
德贞哪里能忍,但她精神实在萎靡,打算歇会儿再去见见回来的四公主,谁想这一打断,她又将事忘了,伺候的嬷嬷捶着腿,本来看着她好像平和了心情,哪里能想到一下没注意,又惹了德贞怒火。
宋司跪在旁边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但德贞都没有丝毫要搭理她的意思,甚至都不曾叫她起身。
宋司有些担心,自己已经舍了朋友,可别在皇后这讨不着好,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外面尖锐的嗓音,让刚刚怒火暂时消退的德贞瞬间扫掉旁边桌上的杯盏,一地清脆的声音,周围守着的宫女越发大气不敢出了。
德贞瞪着新进来跪在面前的奴才,气的手都在发抖,“说,说不出个好歹,你这脑袋也不必戴着了。”
许是这事真的很着急,小太监一下将德贞的怒火都忽视了,急匆匆道:“娘娘,刚刚两司巡使送来了一封密信,然后陛下龙颜大怒,让人去捉拿三皇子,公爷府也派人围了起来。”
德贞一听此话,大脑短暂的停止工作,指着小太监的手难以支撑,垂至腿边,周围的宫人以为她是听了受到打击,却不想德贞愣神了片刻,突然问面前的小太监,“不是让你在陛下身边伺候,轻易莫来寻我吗?”
小太监懵了,身边的宫人也惊呆了,但到底事关重大,若是德贞倒台,他们也是树倒猢狲散。
不敢耽搁,小太监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
德贞这次才终于将话听到了脑子里,却在听明白后,又是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她如今还怀着孩子,无论吴公爷如何,她都是大齐的皇后,宫人忙慌乱的喊人去请太医,并且将此事告知在德宣殿的陛下。
“啪……”
皇帝将面前的茶碗一丢,茶水四溢,周围附近的人身上全被泼到,却无一人敢伸手擦拭。
皇帝眼底深寒一片,看着下方的亲儿子也不见和缓,甚至嘲讽更甚,“老三啊老三,你乃嫡子,本就是大势所趋,急什么呢?这位置,最后大概率也是落在你手里,倒是难为你一片经营了。”
下首的穆奕之直挺挺跪着,听见此话,抿了抿嘴,头垂的更低。
一旁他的外祖吴公爷哆嗦着抬头去看皇帝,“陛下,这一切都是下官的错,与……与三皇子无关。”
皇帝瞪着吴公爷,已经气的不想与他多说。
扶着案桌坐下,旁边的徐全礼上前轻轻给他拍着背缓气。
皇帝等终于好受了些,挥了挥手,徐全礼退到一边,陛下才道:“皇后母族吴家,私自敛财贪墨百万两,贩卖盐铁多年,且勾结西州一带官员为其谋利,桩桩罪责证据具齐。所犯数罪,并罚地牢送入,罪大恶极,择日问斩,族下三代并罪,其余人等发配边疆。”
吴公所犯之罪,已经是危及到了大齐根本,他从中所获私利全是从大齐赋税中投机取巧,陛下本就极其在意这查了两年的贪墨案,如今证据条条列在眼前,哪里能忍。
断下吴公的惩罚后,陛下目光放在了穆奕之身上,“三皇子知情不报,算从犯,且吴公所为是为你,自今日起,除去皇室身份,贬为庶民。但念在你母亲怀有身孕,你往后便常侍她左右吧。”
昨日席小岚来说德贞皇后害了淑容皇后,这件事无甚依据,陛下念在她来自乡野,算不懂事,将此事略过,但心里却对皇后多少有了不满。
今天便又给了他一个这样大的惊喜,本就已经对皇后有意见了,加上这事,皇后一党算是彻底废了,三皇子贬为庶民,彻底没了皇位争夺的机会了,陛下还让他陪在皇后身边,这话换一个说法便是终身拘禁了。
吴公还在大声喊着要自己担这些罪责,想要陛下看在皇后给他开枝散叶和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能够对皇后与三皇子网开一面,但陛下此刻恼极了他,很快便来了人将吴公带下去。
三皇子也被人送走,陛下今日这话放下,他往后在这宫里,地位便是天差地别。
曲悠槿回到家,刚刚吃完了晚饭,兰陆便来说了这些事,巡使的信来的时候,陛下便让他们离开了,但看他神色匆匆,大家都觉得这事不小,安排了人盯着,消息直到这会儿才终于传了出来。
“吴公府上下全送到了地牢,等三日后问斩,那些远房家眷便会被送走,皇后娘娘动了胎气,三皇子被关在冷宫,五公主跪在德宣殿外,但陛下一直不曾见她。”
曲悠槿点点头,心底唏嘘,她也没想到这事突然就这样发生了,三皇子一党她还没来得及看看有些什么手段,便被拉下了舞台。
只是可惜了三皇子了,她虽只与穆奕之见过一面,但却对他印象深刻,那是个云清风淡的男子。
往后怕是再难得见他那样的风采了。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再没有人会针对小岚了。”
徐一帆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没说什么,毕竟人家刚刚遭罪,他们就得意实在像小人得志。
这件事便就这样突然又迅速的落幕了。
任谁都没想到,三皇子党摔得会这样快,一下便被打入泥泞里,再难翻身。
那些隐藏在时光长河里的隐秘过往,通通随着德贞的失势彻底无人问津。
这件事里,荣王爷看似没做什么,只是在小岚上门时帮着她见了陛下,让她的身份得到承认,然后再不见他的身影,但实际上,大家都能看出得益最大的人便是他了。
三皇子一倒台,荣王爷这方是得意了,但他们也不敢太嚣张,只能默默在府里偷偷庆贺。
最近明城一片萧瑟,那一场在柴市从午时至申未的砍头,侩子手中的刀都翻了刃,城里冷冽的空气嗅着都好像带着一股子腥味。
但还是有许多人去看了这场行刑,百姓怒火难消,他们从中扣取的全是百姓的血汗钱,如今案子查出来了,哪里能忍。
这怒气甚至在吴家远三代被送走时也不消,百姓自发的站了道路两旁,手里的烂菜叶子与坏鸡蛋纷纷砸的不够出气,若不是道路旁边还有随行的官爷,不然是要上去踩上两脚才能真正出气。
还有昼川县城的女子走失案,也水落石出了。
当百姓看到衙门张贴的告示,纷纷恍然,其中被害的女子,找回来尚在人世的便上万人,更别提这其中还有多少死在角落姓名不知的女子,这起案子可怕至极。
消息传出来后,明城路上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走动的女子。
这又是另一种悲哀。
而且这其中,居然还有与大齐相邻的楚国的手笔,在拐子据点里被翻找出了他们与楚国沟通的信件,里面楚国国师言辞犀利,毫不在意大齐人的生死。
冷血程度让齐人从前少的可怜的爱国情怀被激起,纷纷自发的拒绝楚人与来楚的商人,两国关系越发冷凝。
直到十二月初,纪家被接回来了,城里才和缓了几分肃然气氛。
百姓早就知道纪家被平凡了,纪家一直是百姓心中做实事心里有民的大好人,如今终于沉冤得雪,洗去污名,大家又自发的夹道欢迎纪家的归来。
但等真的见到了纪家人,那股兴奋热情却消减了许多。
二位老者互相搀扶着,徐徐走下马车,身后跟着的纪侯爷也是一派颓丧,几人那一身素衫丧服,看得就算是陌生人,也眼眶发热。
世上四大悲:少年丧母、青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纪家占了一半,只瞧着两位老人蹒跚的步伐,便让人无比难过。
怎么好人就没有好结果呢?
许熠早已在城门等候许久,见了二位老人,还愣神了瞬间,才疾步上前,嗓音低哑,“纪爷爷,纪奶奶,纪叔叔,晚辈无能,让你们受苦了。”
纪老爷子与老夫人见到许熠,皆心底情绪万千。
这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却没想到,竟是唯一一位不曾放弃他们,一直为他们平反而奔走的人。
当年的孩子,如今也是能保护他们的大人了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夫人上前将许熠扶起,眉眼和蔼,但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悲伤。
许熠明白他们悲伤什么,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来自己的猜想,跟在二位老人身后,护送他们回府。
纪老侯爷如今虽然回来了,但他却也早早回了陛下信,拒绝再上任为官,他年纪已经很大了,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儿子,但儿子也因为夫人在这一路的流亡中,奔波让本就损害极重的身体难以支撑,到底是去了。
纪侯比两位老人还要萎靡,实在难以担当重任,从此只想做个闲人,再不问世事。
纪府还是当年的模样,二位老人行至府时,瞧着,只觉得今夕何夕,世事难料。
“老太爷,老夫人,侯爷。”
却突然有人打开了门,迎了上来。
纪老爷与老夫人有些意外,看着那边的纪伯,回头再看许熠,“这……”
他们以为是许熠将当年纪家的下人赎买回来了。
但许熠根本不记得这人,还是纪牧主动走上前来,与几人见礼。
“是我家主人让我等来的,知道纪府久不住人,老爷与夫人定是回来的仓促,便允许我等先来将府院清扫,以全了纪家对我等的恩情。”
纪牧之后,院里听到动静的黄丹也走了出来,跟在纪牧身边与几人作揖。
见到黄丹,许熠便知道他们是哪家的了。
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道缘分。
他扶着老夫人走进院子,“他们如今是曲府的下人,那位夫人待人宽和,想来也是知晓了纪爷爷你们回来了,才让几人先来一步的。”
老夫人疑惑,“曲府?”
他们离开明城也快有两年时光了,想来该是新来明城的人家吧。
许熠便与二人解释,“是一位才来没几个月的夫人,也是新封永安侯的娘子,都是很优秀的年轻人。”
旁边跟着的黄丹也点点头,补充道:“夫人知道今日老太爷与老夫人回来,昨天便与我们问过话,允许我们来伺候一段时日,待府里再寻了伺候的人,我们再回去。”
曲悠槿如今可不缺伺候的人,身边只要有席溪与玉髓便足够用了,两个娃娃如今也是兰卫守着,兰肆知道她要将下人先借给纪府用,刷刷就安排了几个人每日来府上打扫,然后干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