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可托者几人
胡荣一闪身，便从屋里消失。
胡荣站在窗外树后，见到苏瓶带着一名女刀吏出现在陈千缶的病榻之侧。
还记得胡荣第一次见苏瓶，是因为唐氏与契丹人比武。在北看台上，张虎冒冒失失的说，曾有四大宗师的弟子与苏瓶切磋。当时胡荣问苏瓶，是哪位弟子？苏瓶回答是步尘风。为此，胡荣还给了步尘风一巴掌。
现在看来，自己打错人了。
胡荣苦笑一声，觉得陈千缶交的这个朋友还不错，虽然有些滑头。
“咦？陈兄怎是这个造型？练什么新功法？”
苏瓶进来之前，陈千缶一直跪在床上，由于跪得时间有些长，背部伤处僵住了。现在稍一动作，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不能迅速趴下去，就保持着一个不趴不跪的造型，缓缓下落。他这个造型看起来很是别扭，也很滑稽，于是苏瓶打趣几句。
陈千缶苦笑几声，趴了下去。
苏瓶带来一只烧鸡，一壶酒，放到床头，坐下道：“你这一天天的，搞得神秘兮兮，也不让人照顾。你老哥都瘦啦。”
陈千缶抓起烧鸡：“以后不用这样偷偷摸摸了。”
苏瓶一愣神：“任务结束了？”
陈千缶道：“新任务。”
陈千缶开始吃烧鸡，但他并没说是什么新任务。苏瓶也不问。
喝了几口酒，陈千缶道：“我即将离开齐王府，齐王世子再想杀你，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不过我听说世子已经不打算再杀你，可那个姓王的太监却总是怂恿。要我说，你应该找机会把那个太监干掉。或者你再等一等，等我伤好了，我替你干掉他。然后我就会离开京城。”
“要离开京城？”
“是的，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我在干什么，将来再说吧。”
苏瓶回到郡主府时，晚餐已结束，郡主还给苏瓶留有饭菜，苏瓶说自己吃过了，那些饭菜便被小丫鬟们拿去分食。
小丫鬟们多是瘦的，因为她们的饭都是定量的，每顿饭也就是六七分饱。能捡到主人剩下的饭菜，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苏瓶发现，吴小小把鸡腿偷吃了才拿出去给大家分。
郡主府八丫鬟当中，甄平儿还是比较丰满的，因为她一直都是近侍丫鬟，她和王锦儿倒是能吃饱。王锦儿显瘦，但她身子骨结实。用结实一词来形容女子，似乎不太合适。可她真的很像一名女子撑杆跳运动员。瘦而健，轻盈而有力。
苏瓶坐在席上，与郡主闲聊，就聊到胡荣身上。
“……我刚从国公府回来，碰见顺内院。顺内院去见爹爹，说要把胡荣赶出府去。”
苏瓶是见过顺内院的，那老怪物的武功深不可测，可他对胡荣也颇为忌惮。
“胡荣探亲回来了？”苏瓶问。
“刚回来不久。”唐梅又在描眉画眼，听说太后要过生日，这帮公主、郡主要去宫里给太后庆生：“我觉得顺内院说得对，胡荣武功一绝，在大内当了二十多年的大内总管，绝非善类。这样的人留在府里，隐患太大。正如顺内院所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苏瓶没吭声。
唐梅目光一斜：“明天你别乱走了，内侍省太监会来检查试婚状况。我这次进宫，正打算与皇后说说，这试婚可以结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梅有些脸红，可她却故作镇定，继续描眉画眼，就好像说一件家常小事。
苏瓶感觉到来自郡主的热情，反而有些不知在了。因为苏瓶心中，唐梅一直都不是配偶的最佳选择。
其实苏瓶与陈千缶有相似的毛病，别人对他好，他就加倍对别人好。别人对他不好，他会生仇。只不过苏瓶没有陈千缶表现得那么激烈。
像苏瓶这种人，世间并不少。可以说这是有一类人。不过这类人的境况并不一样，或许有的人朋友成群，或许有的人反而被朋友伤害过，从此不再交朋友。
苏瓶自然有自己的交友之道，何人深交，何人浅交，何人当君子交，何人当小人交，何人观察交往。
陈千缶，是苏瓶唯一当君子交往的人。碰见他，实在难得。除了陈千缶，苏瓶再没碰见一个可以如此深交的人。若失去这样的朋友，会让苏瓶非常痛心。
田敢、韩大昌之流，并非大善，也非大恶，对脾气便可浅交，吃吃喝喝，酒肉朋友。
韩斐、张发奎之流，皆是小人，来往不少，但都是纯粹的互相利用。假如某一日翻脸就是敌人，下手毫不客气。
而童引这样的人，觉得人品还不错，可以试探着交往。所以在现阶段苏瓶帮童引，是有节制的帮。
而司马镜、许长青之流，那是苏瓶儿时玩伴。有许多共同的儿时回忆，也都很珍重这份友谊，所以明知道司马镜行为不端，可当司马镜倒霉的时候，苏瓶还是会帮他。许长青办事不计后果，是为混蛋，可当他没饭辙的时候，苏瓶还是会接济他。
郡主带着甄平儿王锦儿进宫去了，留下王嬷嬷，几乎寸步不离的盯着苏瓶。
这一定是郡主的安排，生怕苏瓶与家里丫鬟搞到一起。
毕竟家里有几个妖孽，长得过于俊俏，让郡主不放心。
有王嬷嬷在，苏瓶是不可能有什么好事了。看到俊俏丫鬟，权当看风景。
郡主的大肥猫慵懒无比，抻了个懒腰，走下楼来，找苏瓶玩耍。
苏瓶怀抱大橘，心中想着赵廉和王双喜。
这时见唐梅又颇为不爽地回来了，据说是皇后送信说，太后犯疯病，生日宴要推迟几日再办。
……
鲍安曾想守株待兔，只要他守着谭方鼎，就不怕谭忠武不出现。
童引来到北市，发现鲍安的行踪，也猜到他们的意图，童引就不能再用这办法。他就等着，等北县不良人少的时候，他闯进去，把孩子抢走，以此要挟谭忠武投案。
可这时苏瓶出现了，打乱了双方的计划。
不久后苏瓶把孩子送给童引，但童引并没有等来谭忠武，这倒是有些出人预料。
此时“铁臂”谭忠武，正带着他的兄弟们离开京城，来到洛东十里驿。
“兄弟们，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谭忠武对面前七人抱拳道。
七个人中有一个刀疤脸汉子：“你把我们放了，你如何向上头交代？”
这就是摆擂台的那群人，他们都是江湖出身，几乎都背着人命。当初赵恬让谭忠武招揽杀手，暗地里为赵恬效力。虽然大家不知道谭忠武上头的人是谁，但大家猜到那人一定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而且与太子有关。
如今太子登基，大家都在盼好日子。可这时谭忠武却对大家说，还是走吧，现在上头不是要奖励你们，而是要清除掉你们。
如果换作别人这样讲话，兄弟们就火了，可他们知道谭忠武忠厚，他能说出这样话，必然是被逼无奈。而且谭忠武应该是帮官府捉拿这七个人，可现在谭忠武却把他们放出城。
谭忠武叹气道：“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招兄弟们了。曾经，我和你们想得一样，待上峰得势，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万万没想到，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我不能对不起上峰，否则就是不忠。我也不能对不起兄弟，否则就是不义。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走，放过你们，我回去伏法。有什么后果，让我一人承担。”
刀疤脸道：“你特意把鼎儿留在城里，就是吸引官府的人，然后你把我们送出来？”
“是的。”谭忠武道。
刀疤脸冷哼道：“你把我们当兄弟，怎还小看我们？你这般救我们，我们岂能让你一人回去送死？”
谭忠武摆手道：“我猜上峰不会杀我，最多让我蹲几年大牢。可如兄弟们落入官府之手，恐怕……”
刀疤脸呛声道：“万一他要杀你呢？你让我等兄弟情何以堪？”
谭忠武心中一阵感动，可就在他一分神的时候，被刀疤脸戳中穴道，定在当场。
刀疤脸名唤常飞羽，他把年纪最小的老八王正能留了下来，照顾谭忠武，随后他带着其他兄弟原路返回。当他们走到距离洛阳还有五里时，找个小饭馆喝了一顿酒，当常飞羽去柜台上付完钱，回头发现身后少了两个人。
“咦？”常飞羽凝眉问道：“老五老七呢？”
老六道：“二哥，你真的要回去吗？”
“废话！”常飞羽愤愤道：“我问你，他们两个哪去了？”
老六道：“他们跑了。”
说话间，老三老四走了过来：“二哥，我们兄弟知道你讲情义，可大哥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们不拦着，但我们不能跟你走。”
老三扭头走了，老四老六也随行而去，只剩下面带刀疤的常飞羽一个人，茫然而悲痛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