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醉酒缪言
明月高悬,鳞波荡漾,洛河水上游船画舫灯火辉煌,好似水面上的大灯笼,光彩夺目。
画舫里人影幢幢,高冠博带的雅客聚会于此,推杯换盏,言谈欢笑。娉婷美女殷勤伺候,卖力表演。听得歌声悠扬,琴声瑟瑟;看得舞姿婀娜,形态万千。忽而雅客与美人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画舫上一派香艳欢乐的美好景象。
岸边还有蓬蒿小舟,红粉伎人怀抱琵琶,坐等雅客光临。可此间萧索,看热闹问价的人不少,登上小舟的却没有几个。无外乎是一些穷人、胆小者、吝啬者。
当然,并非穷人不好,而是穷且贱的人不好。
这种人,就算走运发财,他也是个贱人。
洛河被洛阳人奉为母亲河,因其重要,被商人们发掘利用。而演艺圈自古以来就是最能布景造势的一群人,每年五月初五都会在洛河上举办“洛河女神斗彩大会”。
所谓斗彩,就是花枝招展的伎人们对台比拼,看哪台伎人现场收的钱多,看谁的拥趸多,有钱大哥多。这既是伎人号召力的比拼,也是大馆子后台实力的比拼。每次斗彩都颇为精彩,场面浩大,热闹非凡,甚有那不远千里来访者,只为一览盛况。
在女神斗彩大会的前一日,还有秀生大会。所谓秀生,就是秀气的男子。本来,秀生大会只是次日女神斗彩大会的垫场表演,以前没什么人看,可不知从何时起,秀生大会也兴盛起来。
而每一届被选出的秀气男子,都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一部分被出手豪阔体态臃肿的大姐姐们带走了,一部分被唐典、韩休之流藏在豪宅之内。其间多少辛酸,多少丑事,不此赘述,但总有一些人屈服于权贵,最终融入其中。
可这种丑事迟早要出问题的。这不,就在韩氏财阀深宅内爆出巨大丑闻,而那**无度的场面,被苏瓶亲眼所见。
韩氏豪宅巨大,前后左右四面月门,三老爷韩听君带着苏瓶走过几道院落,才来到这出事现场。只见唐典、韩休等一众公子哥,还有一群体态妖娆、相貌冶艳、描眉画眼的秀气男子,在这花园之中奢侈玩乐。场面之荒诞,比那画舫上的风景更加浓墨重彩。
可不知因为什么,他们突然就闹将起来,两伙人殴斗一处,结果就把西门氏一位少爷给挊躺在地,脉搏消失,气息停止,死在当场。据说,罪魁祸首是唐典。
也难怪韩听君觉得这事难办,毕竟韩家不敢处理唐典。可挊死西门氏少爷,兹事体大,韩家自己扛不住,只能让唐家人过来看。
这时已有郎中跑过来,蹲在地上,给衣衫不整的西门少爷诊治。当韩听君和苏瓶过来时,有人取来衣裳,盖在西门少爷的身上。
看样子,这位西门少爷也是个爱玩耍的,描眉画眼,不男不女,脸上有红唇印记,脖子上有被掐过的痕迹,紫红一片。唐典自知犯了大错,懊悔坐在一旁。韩休是今日聚会组织者,也面露惊慌之色。
韩听君问郎中:“如何?”
郎中道:“此人尚存一口气,憋在心里,引发不出。”
韩听君道:“可有救治之法?”
郎中道:“针灸可试,可是……”
韩听君急道:“那还愣着干什么,为何不快医治?”
郎中面露难色:“小的医术不精,不敢轻易出手,生怕害了这位少爷。小的恳求告退,韩三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韩听君一把抓住郎中:“你行医几十年,医术高明,我家人看病都是找你,今日为何说这般话来?”
郎中哭丧着脸:“西门少爷这口气,我不敢说一定引出,万一给治死了,我可担待不起啊。”
闻言,韩听君目光向苏瓶一扫,他不做决定,而是故作为难地搓手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瓶低声问唐典,真是你干的?唐典道,疯闹玩耍,不想如此。
倒在地上的少年,名唤西门大当,西门氏公子。凭借年长几岁,力气大,时常欺唐典,抢唐典秀生。唐典早怀恨在心,今日只打算报复与他,给他点教训。便让一群人按住他,掐他脖颈。问他服不服,他言不服,唐典就继续掐,掐着掐着,就不动了。
这时苏瓶对韩听君道:“我有一法,可以一试。但与这位郎中一样,不保证救活。”
韩听君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快快试来。”
苏瓶能有什么好办法呢,无外乎是心肺复苏,但此法果然见效。
快速按压其心口,不多时,只感觉西门少爷的心跳开始恢复。可他呼吸还是没有恢复,苏瓶又不想给他做人工呼吸,于是唤人来。只说掐住鼻孔,往嘴里吹气。
现场有爱慕西门大当者,哭哭啼啼跑过来,按照苏瓶所说去做。十几下的工夫,西门大当这口气算是提了上来,瞬间面有血色。
见状,皆大欢喜,韩听君鼓掌叫好。
“好!太好了!哈哈哈哈!”
韩听君刚笑了两声,又沉下脸来:“韩休!兔崽子,你给我过来!”
将军虎目瞪视,韩休畏畏缩缩走过来,韩听君举手便是一个大耳刮子:“败我门风,岂能饶你!此时,正宴请唐家贵客,待客人走了,我再与你计较!”
韩听君挥手道:“来人啊,把韩休给我关屋里去!”
显然,韩听君小看了这帮妖里妖气的男人,韩听君带着苏瓶回到正堂,这期间一群人就把韩听君的两名手下给绑了起来,将韩休救出,集体出逃,不知逃往何处。
而那位西门少爷,体格倒是不错,不多时便缓过神来。经此事,他与唐典之间已结仇。但他如何报复唐典,与苏瓶无关。而且苏瓶对他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苏瓶头上。
苏瓶回来时,唐梅问苏瓶干什么去了,为何搞得神秘兮兮?苏瓶说,你家弟弟干的好事。唐梅问,哪个弟弟?苏瓶说,唐典。一听唐典,唐梅似乎就明白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回家路上,苏瓶对唐梅诉说详情,苏瓶不怀好意的着重描绘场面,听得梅郡主面红耳赤。恨得她骂了一路。还说要在宗正府大会上提及此事,治那唐典。苏瓶说,你这般治他,不如去你二叔(唐宁)那里卖个好。
……
乾阳殿,皇帝赵恬斜坐龙榻,和王赵麟恭恭敬敬坐在月牙凳上。
兄弟二人许久未见,赵恬以酒款待。
酒席方才撤下,赵恬微醺,笑问赵麟:“你可知,为何总是邪不胜正?”
赵麟道:“邪,不得人心;正,得人心。故而邪不胜正。”
赵恬摇了摇头:“博人心,驭人之术耳,以智可得。人常言,仁善可得人心。可在我看来,博人心者未必真仁善。将心比心,平民之术,不为君王用。有人言,富民可得民心,实乃谬论。治国,便是治人,治人便是驱使牲畜犬奴,不可当人看。让他们贫穷饥饿,甚至负债累累,他们才能努力劳作,此乃治国之道。若各个富裕,何人出力?即便人人衣食无忧,人亦焦虑烦闷,只因人心自有攀比,只觉人上有人,除非他当了皇帝,方肯罢休。何为邪,何为正?不过一言耳,舆情可控。我坐江山,我便是正。你造反,便是邪。可有一日,你胜我,篡改历史,你就不是邪,而是正。所以在后人观来,邪不胜正。”
赵麟故作恍然,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赵恬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我与你长话短说。隆王手下尚有三万人马,我打算让你代替我去接收军队,你可愿否?”
闻言,赵麟稍显迟疑:“皇兄之命,岂敢不从。只是……臣弟从未带过兵,恐不能行。”
赵恬道:“隆王生下来就会带兵吗?”
赵麟局促,低头不语。
隆亲王赵广,才四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可陇右战事刚一结束,就突然上奏,言说身患腰疾,不能带兵,请求卸任。赵恬大笔一挥,便准奏。可赵广的队伍里,众将官久随赵广,多有赵广亲信,这让赵恬感觉不放心。因此要把和王赵麟派去,瓦解那支队伍。
赵麟走后,唐昭问赵恬:“皇上不放心隆王,何以放心和王?”
赵恬笑道:“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要用的,是他的亲王身份。而真正办事的人,是那群太监。”
唐昭皱眉道:“重用宦官,不怕重蹈汉唐覆辙?”
赵恬反问唐昭:“史上,有太监当皇帝的吗?若太监不可信,我还能信谁?难不成让昭宝替我带兵?”
唐昭一笑道:“古有花木兰作榜,谁说女子不如男。若陛下真的让妾带兵,妾就披盔戴甲,上阵杀敌。”
赵恬眨眨眼:“要我看,应该给你改个名字。”
“改成甚麽?”
“唐曌[zh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