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仿佛是一个永远摆脱不了的魔咒,它一直纠缠着荀亦阳。
荀亦阳曾以为自己能够通过努力摆脱它,但直到他怎么努力也仍然超越不过荀辰轩的时候,他才黯然意识到,也许他一辈子也无法摆脱它。
小时候,每当荀亦阳犯错时,白莲儿总会说:“你看人家荀辰轩多听话,多懂事,再看看你。”
年少的荀亦阳虽叛逆,但不得不承认,荀辰轩,是父亲的骄傲。而自己,似乎总是那个被比较后黯然失色的孩子。
读书时,他无数次听到母亲叹息说:“你看看人家荀辰轩怎么就能考那么高的分呢?你能不能给母亲争一口气?!”
这让荀亦阳心生无力,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努力总是不及那个荀辰轩。
而他只能默默地听着,心中虽不服气,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陷入深深的自卑中。
在学院里,荀辰轩是每一个学子的噩梦。
荀辰轩仿佛永远都是第一,而他只能望其项背。
在街坊邻居的口中,总会有人感慨地说:“你看你学院里的荀辰轩多厉害。”
在这种言语的压力下,荀亦阳开始怀疑自己,在午夜的寂静中被尖锐的痛所撕裂。
在荀亦阳试图逃离“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阴影时,常常看到母亲无奈地掩藏着心中的苦涩,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惶恐。
那些曾经令荀亦阳痛不欲生的记忆和情感,提醒着荀亦阳那些无法逃避的过去。
……
远方的歌声席卷着风声而来,风中传来阵阵寒意,雨势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女子的叹息。
安氏才貌双绝,父亲又是富商,家境富甲一方,她的丈夫则是安平侯。
这样的生活原本应该令所有人羡慕,但可惜的是丈夫在外面置外室。
所有美好的梦想和浪漫都消失在了空气中。
丈夫背叛,婆婆苛刻,甚至想要害死女儿,让安氏无法忍受。为了女儿的安危,她和离回到了安家。
安氏独自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刚刚哭过的眼睛发红,眼眶略微肿胀。
她才知道那十几年前遇到的不是荀子清,是另有其人。
她只能感叹一句:命运无常。
突然间,她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瘦弱的背脊剧烈地抽动着,泪珠还在不停地流淌,双唇紧闭,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滴落在地板上。
她悲鸣着,命运怎么这般捉弄于她。
隔着一扇窗,肖飞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沉重无比,却不敢去安慰她。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来回踱步,仿佛想说出千言万语,却无法表达。
“松竹,你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哄你心爱的姑娘吗?”
此刻的肖飞像个无助的孩子,失落又无奈。
十几年前,肖飞的祖母老太君去世后,这对肖飞来说是个重大打击。幸好有朋友前来劝慰。
肖飞母亲闺中密友梁氏嫁到姑苏城,肖飞与其儿子倪爽与交好,倪爽邀请他前往姑苏城散心,设宴招待他。肖飞不忍辜负盛情。
在溪山关口的时候遭遇山匪袭击,遇到了路过的安氏,两人逃到了一个山洞里,互相照顾,他们初次见面,她的浅笑,共同酝酿了一段美丽的爱情,在相处过程中,对方便早已生出爱慕之心。
肖飞是悄无声息地离开的,临走前派人以玉佩赠予安氏,以此表达他的倾慕之情。安氏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可惜,肖飞以面具蒙面,安氏以面纱遮脸,对方都没有见过对方的脸。
回到京城后,安氏阴差阳错把荀子清认错认成当初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只因为那人留下的玉佩有个“清”,荀子清为了一己之私,自也没有否认。
这件事充满了迷幻的色彩,但之后安氏要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
安氏或许曾想到荀子清家境的贫寒,却没有料到是如此一贫如洗。与世俗女子贪恋繁华不同,她在短暂的惊愕后坦然地接受了现实。
更令人伤心的是父亲安桥的不接纳,安桥一看荀子清就不喜,得知决意要嫁与荀子清后,安桥勃然大怒。
甚至一度放话:“你要是嫁他,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父亲虽然知道女儿绝食抗议,却仍然不同意。
荀子清空有侯爷名头,实际侯府里却是破败不堪。
为了哄得安氏欢心,他卖掉了老安平侯留下的裘皮大衣换取银两买一只梅花簪赠给安氏。
安氏开心不已,最终决定再求求父亲。
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懂得怎样让她的父亲服软松口。
虽然安桥不同意这桩婚事。然而,安氏与荀子清的事情在街坊四邻间发了轩然大波。
安桥得知此事更觉有辱斯文开始闭门不出,但一方面又是骨肉情深,心疼女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妻子的多次劝慰,安桥终于开始宽容女儿的行为,只是每日长吁短叹,盼她明白父亲的苦心。
作为一个年迈的父亲,他只希望女儿余生安稳衣食无忧,但也希望女儿能嫁与自己所爱之人。
所以当他见到荀子清时,荀子清跟他保证终身不纳妾,只要安氏一人时,他终于松口,准备十里红妆给女儿送去。
安氏看着浩浩荡荡的嫁妆,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对于眼前这个锦衣玉食的女子来说,荣华富贵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功名利禄更是虚无缥缈。她觉得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他们一起在山洞里相处的日子。
那时,荀子清或许爱过安氏的,他们守着晨曦和黄昏,在每一个月明的夜晚弹琴吟诗。在这样悠闲的日子里,月光留住她美丽的笑靥,他们以最优雅的方式度过了一段如梦般的时光。
后来,荀子清在安氏嫁妆所铸就的青云梯中意气风发,而安氏在家中孤独寂寞。
身边奴仆成群,但安氏却觉得好孤独。荀子清有时夜不归宿,说公务繁忙,独守空房的安氏觉得自己就像进入了一个牢笼,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操持侯府,似乎感觉到自己和丈夫之间的距离在增加,犹如横亘了隔世之遥。
每次当她想要与丈夫倾诉时,荀子清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冷淡地问道:“怎么还不睡?我明天还有要事处理。”
说完蒙头就睡。
石氏但凡哪次不顺心,就会跟儿子告状,还会在旁边煽风点火。
这时候荀子清眉头就会立刻皱了起来。
“安氏,你在做什么?”
“母亲养大我其实很不容易,你要孝顺母亲。”
“母亲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她说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恶意,你想多了。”
却从来没有在他母亲面前,说过一句类似的话,仿佛他找的不是妻子,而是一个能够替他孝顺母亲的“仆人”。
在荀子清的意识里,安氏爱慕他,甚至放下自己,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吵架,就像卑微的尘民仰望着信仰的神明那般仰望着他。
他说一,安氏不会说二。
就算他说晚上有太阳,安氏也会深信不疑。
安氏黯然神伤,只能闭上嘴不再说话。
有一次,安氏提出想回娘家看看。
荀子清皱起眉头说:“你是故意的吧?你明知道你父亲对我不喜,你怎么还让我去见他?我已经说过我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安氏赌气说:“那我自己回去!”
荀子清连眼睛都不抬地回答得非常快:“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安氏收紧嘴唇,紧闭双眉,盯着荀子清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却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随着白莲儿的出现,她对荀子清的温柔小意,让荀子清心中对安氏的爱意渐渐淡去。安氏似有察觉,感到一直感到心神不安,一直安抚自己要相信丈夫。最后,在小女儿的提醒下,爱情的泡沫最终还是破灭了。
生产当天,小女儿的话如同当头一棒,使得安氏无法接受,泪流满面。
这就是曾经让她不顾一切的男人,建功立业却想抛弃妻子的男人。
这就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所以她要像当初决定嫁给他一样勇敢坚毅地面对他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