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碎片（3）
而依素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在梦中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已经一步都动不了了，直到她再一次抱住禁伽，才真的有一点实感，眼泪和话语一起涌出，她紧紧的抱着禁伽，怕这是一场梦，又生怕自己还在幻影之中，但是禁伽就在眼前，他的气息，熟悉的感觉，都涌上了依素的心头。
“别哭了，别哭了”禁伽轻轻的拍着依素的后背，春日有风，轻柔的吹拂在两个人身上，依素觉得心口很疼，她弯起了腰，禁伽察觉到了后，拉开了她“你怎么了？”
“我…”依素捂着胸口，那里是放着玉阙的地方。她弯着腰，因为疼痛，胸口的衣服都快要被她扯烂了，随后口中吐了一口血，禁伽一把抓住依素的手，借由她的手，往玉阙中传递了一些真气后，这疼痛如来时那般，消失的也快，而依素的眼睛从未从禁伽的身上移开“玉阙认主，它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和你的时间久。”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教你，关于玉阙的事的？”
“玉阙不属于某一个人。”依素看着严肃的禁伽，才承认自己说错了话。
禁伽伸手，摸了摸依素的脸颊“看来，我们还没到要见面的时候。”
“怎么没到，我们现在，不就见到了吗？”依素伸手，拽住了禁伽的袍子。
“那个眼睛快瞪出眼眶的少年，是谁啊？”禁伽放下了手，看向站在桥下的宋熠。
“宋，宋熠你快过来。”依素给宋熠招手，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他抬着头，冷然的看着禁伽“你，就是依素的师父啊。”
“没错，正是在下。”禁伽少说也有二百多岁了，见的人，恐怕比宋熠吃过的饭都多，不卑不亢自然是早已经习得的本事。但是依素看不得别人如此轻慢自己的师父，一巴掌打在宋熠的后背上“弓起身子，谦卑一些，像这样。”
说着，依素前拘身子，双手交叠在胸口，微微低着头。
“我不”宋熠不肯，依然抬头挺胸，一幅贵公子做派。
禁伽看着梗着头的宋熠，笑道“这是个倔脾气的，你教起来，恐怕是要费些力气了。”
“是了，还请师父到时候在旁多指点，我没有自信，能像师父您这样。”说着，依素还是没有忍下心中的情绪，一把抱住了禁伽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禁伽微微皱眉，依素立刻感觉到了不妥，她转头看向禁伽“您怎么了？”
“无事，你这是要去何处？”依素已经穿了十年的丧服，二人多年不见，穿着这样鲜艳颜色的依素，格外的显眼。
“无事了”周绍染自然没有眼前的禁伽重要。
“我正准备回山，你去办你的事吧，我们明日见。”禁伽也没有想到依素会来得这么快，他不过刚刚收到师弟的消息，依素就已经在玉州的街头转悠了。
依素自然不肯放手“师父，我…”
“一夜的时间，我也死不了。”说着，禁伽对着依素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伸手干什么？要动手吗？”宋熠把禁伽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见他对依素伸手，立刻就不淡定了。
依素叹气，把宋熠推到一边后，伸手抓住了禁伽的胳膊，这是二人的默契，探出灵力，二人灵力想通，不难看清楚彼此所拥有的东西，依素在禁伽的元神中，感觉到了丰沛的灵力，和依然很是枯萎的身体，禁伽一直都没有老去，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所拥有的灵力了，但是这种枯萎，反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师父您…”
“你也要，加快脚步了。”说着，禁伽抬手，摸了摸依素的长发“你的头发很美，没有必要全部都盘在脑后了。早去早回，明日早课时间，我们在不香阁见。”
说完，禁伽抬步，与宋熠擦身而过的时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宋熠毕竟是不满二十岁的青年人，那里是这种眼神下的禁伽的对手，他没有足够的定力，自然而然的低下了头，拘起了身子“依素，这才叫御下之道。”
“是”说完，依素拘身，目送着自己的师父离开。
禁伽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主道上，那种悠长而又充盈全身的喜悦，让依素的嘴角，无法落下，向前时的步伐，都轻盈了不少“走吧。”
宋熠跟在依素的身后，不住的回头，问依素“这就是，禁伽吗？”
依素的脚步顿了顿“是，他就是禁伽。如何，是个很普通的人吗？”
“有这那样气场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人。依素，那样的男人你是走不到他的身边的。”依素皱眉，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一直像你这样，跟在他的身后，他每走一步，我就会在心里，默念一遍“回头看看我”，“回头看看我”，他如果真的回头，我心中的喜悦，慢慢成为了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的全部。宋熠，不要说我走到他身边的话，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我只是不想要与分开，我就是想要跟着他。”依素再次回头，禁伽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移开了目光后，与宋熠对上了目光“你不会懂得。”
二人继续向前走，沉默了许久，宋熠停顿了步子，依素也停下回头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熠知道依素的耐心有限，问道“我大哥…”
“就不要再提你大哥了，他对我，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
说完，依素探出目光，看向站在远处岸边一颗桃花树下的周绍染，他是鬼魂，站在辟邪的桃木之下，还能有那副淡定的表情，想来，也是有些修行的了。
“所以，我大哥，还有其他除了禁伽和你之外的人，都是周绍染这样，站在外围，永远沾不到你身边的人？”
依素想了想“很显然，你没有说错。”
“要怎么，才能走到你的身边，触碰到你呢？”说着，宋熠伸手，但依素周身的结界，立刻弹了出来，如果硬要触碰的话，肯定会被割的满手是血，宋熠皱眉，还是抓了上去。
依素立刻撤下了结界，让宋熠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如同我以为我可以触碰到我师父一样，你也会有，抓住我的感觉的。”
宋熠看着依素的笑容，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和依素的距离，那是禁伽用一个眼神告诉她的，依素只是用了一句淡淡的话，她没有在停留，而是抬步慢慢的走向了周绍染。
周绍染也看到了依素，他有些艰难的幻化出原本的样子，但看着依素的眼神，也是满含笑意的，他自然的对着依素伸出手，而依素，而那么无情的依素，却坦然的握住了那只手。
宋熠看得出来，周绍染很是高兴，他本就是个温和的公子，笑意也浅浅的，但满眼满心都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来了？”
“恩，我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我也刚到”
“若是顺利的话，昨日我就成为你妻子十年的时间了。”说着，依素一只手拉起裙摆，转了转“我也许多年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不知这样穿，好不好看？”
周绍染听着，淡淡的笑道“这样的日子，想来也就只有在最后一日，才格外的珍惜。”
说着，二人相携，慢慢的向前走去。
这里是流经玉州的常河，所流经的地方，丰沛的河水，有很宽的河道，两岸都是富饶的土地，但是玉州人很是浪漫，在两岸种满了四季开花树木，此时正是花儿最多的时候，人们都携家带口的，来到这里赏花踏青，虽然人很多，但并没有会注意到，姿势有些奇怪的依素，和跟在二人身后，默不作声的宋熠。
花儿不住的落在依素的身上，纷飞漫天，随着轻微的风，真是让人舒服的日子。
周绍染伸手，他想要抚去依素头发上的花瓣，但手伸了一半，却落了下来“这样留在你的发间，也是这片花瓣的荣幸呢。”
“子非花，焉知花之志？”依素低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长发披在身后了，原来她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我若是有来生的话，就变成一朵花落在你的发间。”
“好，一言为定，正好，我需要一只花挽起我的头发。”
“恩”周绍染点点头，二人继续向前走，一直到了夜幕降临，二人又登上了，玉州最有名的尚恩桥上，这里已经挤满了人，而依素的身边，始终有一个人的空间，这是依素架起来的结界，也是依素给周绍染最后的体面。
这是周绍染，却停了下来。
“在这里等一下吧。”说着，周绍染把目光从桥边探下，依素没有异议，二人并肩，站在人来人往的桥中，看向两边的岸。
好似到了时间，如同花儿绽放一样，数千盏姿态各异的灯，在一瞬间点亮，依素微微一笑，她的眼中，好像都被点燃了一样，脸色也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的明丽，周绍染低头，看着依素“那日你未曾看到，今日如约，我带你一起看”
那是十年前，依素第一次听说玉州有花神节的日子，她想要下山去看，可是禁伽的病情加重，依素没能下山，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在这座桥上的这个位置，找到了等了一整夜的周绍染，他已经累得腿都软了，但看到依素，还是立刻站直了身子，有些可惜的说道“今，今年的灯会，已经结束了。”
“那就明年再来看…”
就这么一句随口的约定，依素好像突然明白了，开口问道“你，你在人间徘徊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完成我们当年的约定？”
“今日看来，这个约定我们算是完成了呢。”周绍染抬头，看着依素的眼睛“不要哭，你的眼中有火焰的颜色，我总觉得，你的眼泪，总有一日会浇灭了这团璀璨的火。”
“你说，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依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火焰的颜色，比这两岸的灯火，还要璀璨的颜色。”
“什么？”依素回头，看向宋熠“既如此，那他又是什么？”
宋熠也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他也一步走到了两个人身边“你说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我能看到依素眼睛颜色这件事，好像对你们很重要。可是，对我已经不知道了，我也已经不是这世间的人了。”说完，周绍染伸手，鼓起了勇气，摸了摸依素的头发，他的手落在依素的头发上，依素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但她的头发，确实落了下来一些，依素皱眉，确实，这对周绍染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依素还是流泪了“你说，你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你曾经是有机会的。”
说完，周绍染有些冷然“这些话，还真是，说的够晚了。这么美的灯，如果只是用来流眼泪，就不好了。”
依素点头“好，好，赏，赏灯。”
微风轻柔的吹过，依素的衣阙微动，也还是有些凉，依素转头，发现在灯火的应承下，周绍染的魂魄越来越淡，他也意识到了，看向了依素“好像，已经到了分开的时候。与汝一见，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虽然有些遗憾，但我从未后悔。如同今日之微风，落在你头发上的花，依素，我们总有一日，还会再见的。”
依素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周绍染消失不见，心中有悲伤划过，但是却没有哭喊的力气，只是淡淡的，目送这个用生命，践行爱着自己这个承诺的人离去。
宋熠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依素的身上，依素用满含泪水的眼睛，看向宋熠“我今日再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有一日，你也会这样看着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离去的样子。这实在是，太苦的一件事了。”
“哦，我选择放弃这个机会。天还没有亮，灯依然荼蘼阑珊，有此美景，我们就好好的欣赏吧”说完，宋熠抬步站在依素的身边，就站在刚才周绍染站着的地方。
依素流干净眼中的泪，不由得感慨道“这玉州的灯火，可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