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失明（6）
自朱四顾，看着一片狼藉的周遭，以及怀中，满脸都是血，呼吸微弱的女子，打横把她抱在怀里，走了没两步，却见浑身脏兮兮，手中提着长剑，额头上还沾着血的宋熠，跑了过来。
“依素怎么样了？”
自朱微微耸了耸鼻子，他是只狐狸，嗅觉自然灵敏，于是歪着头问他“你头上的血，那里来的？”
“我，我本想着，跑，跑回尹家，去把尹北屿抓来，劫持他，让那个什么尹虞，还是吴虞放了依素，可，可我，我…”宋熠浑身颤抖，自朱顺着他的手，见他手上的剑尖带血，勾唇一笑，身体前倾的问道“所以，你杀人了？”
“我没有…”宋熠本能的否认，可是记忆一幕幕的涌现回来，他差点连剑都拿不稳，于是怔怔的看着自朱道“我，杀了人。”
“你杀了谁？”自朱看了一眼依素，在看着眼前这个，站都站不稳的少年，道“如此，我倒不知道，你们那个，更需要我，帮你们了。”
“依素，依素怎么了？她怎么一脸的血，眼睛，眼睛也…”宋熠收回了剑，几步走到了依素的身边，注意力也全部都落在了依素的身上“她不会有事吗？”
“伤了元气，又因为用尽了法力，而七窍流血，眼睛嘛…瞎了。”
“瞎，瞎了？”宋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不是永久性的，你若是再在这里挡路，她应该也就瞎了。你们住在何处？为我引路。”
“好，好，你跟我来。”说着，宋熠不管其他，拼尽全力往二人借住的薛家跑去，自朱在后面，歪着头“我，我好想可以带着这小子一起往前飞哎。”
怀里已经晕过去的依素，自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于是自朱也只能认命的，紧紧的把依素抱在怀中，跟在宋熠的身后。
二人很快的到了薛家，宋熠猛烈的敲门，自朱却又闲情逸致的欣赏着门口的下马石“这可不是个凡品呢，有个千年的历史了，这几年可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薛家的侍从，把门打开后，宋熠急切的回头，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而自朱抱着依素，依然气定神闲，侍从虽然好奇，但看着宋熠和依素身上剑上都有血，于是只得放三人进去，再遣人给自家主人去送信。
自朱把依素放在床上，却不动了。
“你，你干嘛愣住了，不是说依素的眼睛很危险吗？你怎么不救她。”
“她不用你我担心，醒了自己就能治好自己，你，跟我，来院子里。”说着，自朱转身走出了房间。
宋熠两边看了看，觉得如果自己不跟出去，自朱是不会给依素医伤的，于是给依素盖好被子后，跟了出来。
此时，月光已经从消散的雾气后面，露出身影来，而且要比刚才更加皎洁，而自朱正负手，站在月光之下，只是他今日好像穿错颜色了，蓝色的衣袍，让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晦暗。
“你叫我来，只是让你看着我发呆的吗？”宋熠等了一会，见眼前的自朱，并没有什么动静。
“抽出剑来。”自朱伸长手指，他的剑，也抽了出来，那是一把窄而锋利的长剑，剑首上，与狐狸的纹落，是一把上好的神兵。
宋熠哆嗦了一下，看着如此气势的自朱，他自然不会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你让我，跟你打？”
“恩，跟我打一架吧，用你杀死那个人的方式。”说着，自朱后退一步，拉开架势。
宋熠浑身颤抖了起来，他握紧手里的剑，却发现自己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我不记得了。”
“那就让我来。”说着，自朱提气，他的剑极薄，刺破空中时，发出呼啸之声，剑尖直指的，就是宋熠的面门。
宋熠难以招架，只得抬起手中的剑去挡，只听玄铁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宋熠用尽了全力，也总算是接住了自朱的剑，随后，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虽然自朱有意放水，衣袖都未曾乱，但宋熠还是未能接上十招，就被自朱一脚踢到在地。
自朱居高临下，用手中的剑，指着宋熠的脖子“不过是杀了一个人，心绪就乱成这个样子，你爹杀孽那么重，每天还是能吃能睡的，你要是一直这么的孱弱下去，如何，能够扛得住，降溟阁的门牌…”
“那叫门楣…”宋熠打断了道。
“吵死人了”自朱的剑又压了下来，问“你，到底杀了谁？那个要被你压来做人质的人在何处呢？”
“我，我根本连门，都没有进去…”
原本突出重围的宋熠，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的时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让他觉得心口一阵翻腾后，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自然看不见依素，但是不难想象，她现在应该与那些试图伤害二人的尸骸打斗着，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他的心间，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那人既然是尹家的始祖，又因为依素杀了尹家后人，而暴乱而来，或许，把另一个尹家的后人绑来，就能够，让吴虞放了依素。
打定主意后，宋熠看着，就隔着一条街的尹家，再次，跑动了起来。
但是他只有念头，没有计划，来到尹家大门口，门口的侍从，正在连夜挂着白色的幔帐和横幅，家主去世这样的大事，自然要隆重对待，看来，尹北屿已经反应过来了。
宋熠只是出现在门口，侍从看着他手中提着剑，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人向府中报信，其他两个人抄起手边趁手的武器，想要拦着他，情急之下，宋熠挥舞起了剑，完全不按章法的，砍倒了一个，而另外的那人趁着这个间隙，挥舞着棍子，宋熠就这么，用自己手中，这把用陨石而铸的宝剑，将那个并不怎么会武功的人，刺了个对穿。
宋熠说完，仰面痛哭着“我，我杀了一个，其实我根本，就不用太费力气，就可以消除其对我威胁的人。”
“弄了半天，你就杀了这么个小人物，而且用这么弱的方式。”自朱好像很喜欢歪着头看人，眼皮上扬，让他的狐狸眼中，更显的苛刻“小少爷，四处看看吧，乱世已起，你也不能只想着，威胁，哀求别人的方式，来苟活于世了。依素已经很累了，你若在她睁开眼睛后，还是这幅样子，她怕只会更累。”
“我，杀了一个人”宋熠还是没能从这样的刺激下，反应过来。
自朱冷笑“是他攻击你在先，这个，就当做你的惩罚吧。”
说完，自朱将长剑放在宋熠的胳膊上，稍微用力，剑气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流血不止，但不是很深的伤口“这条伤口的痕迹，就留在你的胳膊上吧，记着这个小人物吧，这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而你现在满心的疼痛，也只会越来越多，直到你，变得麻木。”
自朱收回了自己的剑，看着宋熠胳膊上，鲜红的血“如此看，你还真是个干净的人。”
说完，自朱抬步回到了依素的房间中，开始为她治伤。
依素最棘手的伤，是她大损的元气，自朱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药倒出两颗后，放入了依素的嘴中。
宋熠失魂落魄的进来时，自朱正在解依素的衣服“你在干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和你的师父一样，一见到我，就问我想干什么，要做什么，用你们的眼睛去看，我在想什么，要什么。你看她脸颊通红，一直出汗，肯定是因为热，而且她的袍子上全都是污血，需要脱下来。而且她的脸上，也需要干净的水擦洗，你觉得，这干净的水，和布是需要谁准备呢？”
自朱抬头，看着已经哭肿了眼睛的宋熠“你还真是个窝囊废，爱哭鬼，愣着干什么？”
宋熠瞪大眼睛，更是引得宋熠失笑“怎么，嘲笑我们狐狸的眼睛小，我们的眼睛小，但是长啊，看…”说着，自朱歪着头，展示着自己种族的天赋，那狭长的眼睛“不服气，就好好学本事，再来跟我打一架。不过，看你这模样，能给我打一架，最起码需要两百年，不，三百年。还不快去打水？”
宋熠还想说什么，可是自己哑口无言，再看血痕已经干在了依素的脸上，那是她最讨厌的，只得回头，去打水了。
让薛府的侍女给依素，擦拭干净脸颊，换好衣服后，自朱就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对立在床尾的宋熠说道“我守她一夜，时不时地给她渡一些灵力，你先回去歇息吧，这是安睡水，喝了一炷香就能睡着，我看你这样子，怕是不吃药睡不着了。”
说完，自朱丢给了宋熠一个瓶子，宋熠接住后，问“孤男寡女的，你们怎么能在一起呆一整夜？”
自朱旋身，变回了真身，伏在了依素腹部的被子上“这样，总行了吧。”
宋熠看得出来，自朱从刚才，就在用他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一些，本来不用这么做的他，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还给了让他好好休息的药。
宋熠俯身，跪坐在床榻上，伸手想要摸一摸自朱的狐狸头，自朱没有抬头“看样子，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
“恩，那就不摸了。”宋熠完全不怀疑自朱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手就落了下来“谢谢你，救了依素，还帮我，试着帮我解开心结，如此看你还真是个好…好狐狸呢。”
自朱转过头去不看他“还不快滚，胳膊上的伤也用水洗一洗，滚吧，应付一下快要进来的那些人，让他们最起码明天再来找依素。”
说完，自朱就彻底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宋熠。
宋熠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薛之遥正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披着披风，黑着脸的男子。
薛之遥的面色也不是很愉快，二人从主街上来，是个人看见主街上的样子，怕都不会很高兴吧。看见宋熠，立刻开口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尹家的出任家主没有死，不是，是死了，没有去投胎，还留在人界看着自己的子孙，因为依素杀了尹泩，他一时接受不了，就放出受他驱使的尸首，围攻了依素…”宋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下，然后越看，薛之遥身后的男子，越觉得眼熟，试着开口问道“梁璟皓？”
大聖和梁国正在打仗，二人又分属两国，再见面，自然没有在魏国时那样，只有自己的情绪，梁璟皓上前一步，摘掉披风上的连帽，露出自己的脸来“没错，是我。”
梁璟皓脸上，又掩盖不住的疲倦，宋熠看了，却觉得心中，好受了一点“没错，就是要看见你现在这幅疲于奔命的样子，燕州，已经是我们大聖的了。”
“你想的美，本殿没说降，燕州就算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开城门的。”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我爹，已经…”宋熠及时的止住了自己的话头“总之，我爹一定会把燕州夺下的。”
“好了你们两个，今日，不是来讨论燕州的事情的。依素呢？我看灯亮着，我找她有事。”说着，薛之遥把二人隔开后，就拉着梁璟皓，往屋中去。
却被宋熠拦住“依素受伤了，眼睛也看不见了，你们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她醒来后，再问吧。”
“夫人受伤了？”薛之遥见宋熠坚持不让他去，也只能作罢，回头再看宋熠和梁璟皓，二人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彼此，很快就会打起来了。
至于自朱，听见外面一阵说话声后，就安静了下来，整个薛家，也冶州，也好像在一瞬间，进入了最深的夜中，周围好似一片落叶的声音，都可以被察觉的到。
这样的安静…自朱抬头，看向紧闭着双眼的依素，她紧皱着双眉，好像在做着什么痛苦不已的梦，自朱难得温和的笑了，喃喃的说道“这么安静，正适合你养伤呢。”
依素自然无法回应，但好像因为周围有人陪伴，她的眉心，很快就舒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