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有她的地方
当萧省之一天里第二次站在谢令初的医馆前时，他的心境却已较之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省之，省之，怎么对得起谢大人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
他还真是糊涂啊。
萧省之带着三分愧疚七分忐忑，再次踏进了楚墨的医馆。
这一次却被拦了下来。
“看病排队。”拦下他的看门人指了指排成长龙的队。
萧省之解释：“我并非是要看病，我是……”
“拜师另一边排队。”看门的人未等他说完，指了指另一边。
另一边亦是有不少人正在翘首以待。
这一刻的萧省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本来有一份来自谢府的推荐的。
不需要排队，甚至不需要忐忑自己会不会被拒之门外。
可是他完全没有珍惜。
萧省之只好顶着风走去了队伍的最末尾。
排在他前面的人两手揣着袖子，看见他，呲牙一笑：“兄弟看着很年轻，学过几年医？”
萧省之不语。
那人吃了个闭门羹，也不生气，笑呵呵：“我做十多年游医了，还是被拒之门外。这是我第三次过来尝试了。”
萧省之惊讶。
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就见队伍最前方有人高声喊：“今日楚神医已截止问诊。”
“想让楚大夫看病的明日请趁早。”
“选择其他大夫的这边排。”
萧省之到嘴边的一句话没说出口先憋了回去。
“不应该啊，楚神医今日怎么这么早结束？”
人群里有人发出疑惑，随着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多，整个队伍都开始骚动起来。
排在萧省之前面的那位兄台明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着跟前面的人打听。
一个传一个，一个传一个，传了足一刻钟，原因才传回到他们这边。
那人对萧省之道：“打听到了，说是楚大夫要会友。”
至于会什么友，就不知道了。
正当众人猜测着，犹豫着，几个门人突然的出现，将潮水般的人群截开了一条可以行走的路。
一个玄袍玉带的少年出现在路的尽头。
这少年个头不算高，身形瘦削，身上似乎没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特点，唯那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人们纷纷盯着他看，莫非这就是楚神医要见的朋友？
此人是何来历？
与神医是何关系？
众人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快就有人认出，这少年是刑部的人，名李茂。
似乎前几个月经袁知府亲自提拔，委以重任前去长安送东西。
今日才归。
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跟楚神医有关？
还一归洛阳就直接到了医馆寻人。
众人议论纷纷。
他们不知道，此时身处议论中心那个少年，是需要忍着多么强烈的心底的激动，才能使自己走得毫不慌张。
终于，他历劫般走过了那潮水般的人群。
也走过了潮水一般猜测与怀疑的目光。
跨过一扇门，将尘世隔绝在了身后。
远离喧嚣之外的地方，谢令初正在等他。
她已经摘下幂篱，身边只几个熟人在。
李茂道：“我回来了。”
垂着眼皮，表情淡淡。
是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少年人。
谢令初嗯一声，看着眼前令人耳目一新的少年，忍不住伸手，如曾经一样，拍了拍他的肩。
“长大了不少，稳重了。”
她眼底的欣慰不作假。
因为她发现李茂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闪躲的、阴郁的、苍白的少年。
他的眼睛里有了光亮，有了自信与坚定。
只是面前少年听见这话，并没有多开心，甚至微微皱起眉，似乎有所不满。
他此行急着历练，急着成长，可不是为了被那人夸一句“长大了”的。
李茂倔强的不去回应。
仿佛不回应，那句长辈一般语气的话便不存在一样。
他想了想，伸手摸进怀里，拿出一支女儿家的金钗来。
细细的钗身上雕着凤，展翅欲飞。
看上去精致又金贵。
“听说这是长安小姐们中很流行的一支。”李茂低声道。
他无父无母，自幼跟着哥哥长大，成长的过程里从未有女孩子的身影出现。
所以李茂也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讨一个女孩的欢心。
他只记得哥哥说，女孩子们都喜欢钗。
他其实曾经亲手为他喜欢的女孩子雕过一支钗……
李茂眼神暗了暗。
那支自己粗制滥造的钗，他不会再送出去了。
李茂将金钗举起，送到谢令初面前：“刚好配姑娘。”
谢令初伸手将金钗接过，捏在指尖，轻轻转动。
金色的钗身，看上去确实明艳又动人。
“只是还是木头的更衬我。”谢令初笑着说。
但还是从头上拔下原本那根钗来，将李茂送的戴在头上。
少女白皙的脸庞，乌发金钗，别样好看。
李茂怔住，呆呆了半晌，没头没脑道：“姑娘，变漂亮了不少。”
谢令初失笑：“说什么呢？”
李茂挠挠头，慌张解释：“不是不是，是姑娘今天很漂亮。”
旁边七喜笑出声，不安好心的冲李茂挤眉弄眼：“这样说话可不对呢。”
“要说，姑娘今天也漂亮。”
不能只说今天很漂亮。
那代表以前不漂亮。
这讨巧话里的学问可不少呢。
谢令初看了她一眼。
七喜嘻嘻笑，将嘴捂住。
她可不是不识时务的那类丫鬟。
李茂没太懂，但是看着眼前人的笑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安定。
到家了。
几个月的奔波，他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他也没家。
但是现在，他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或许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认定了，有这笑容的地方，是家。
“姑娘，这几个月过得好么？”李茂问。
问完又觉得自己太笨了，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医馆外面排着队那些人，难道还不够说明吗？
谢令初倒不觉得这问题笨，认认真真讲给他最近几个月洛阳发生的事。
李茂安安静静听着，试图在谢令初的叙说里找回自己失去的未曾陪伴她的岁月。
“那便好。”听完了谢令初的几次化险为夷，几次当机立断，李茂由衷道。
“你呢？”
谢令初其实想同李茂谈谈长安一事。
只是还未开口，就被突然警惕起来的李茂拦下：“门口有人。”
话音刚落，一枚镖便飞了出去。
门板应声而倒。
露出门后一脸狼狈的萧省之。
“打……打扰了。”
萧省之硬着头皮，讪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