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 霄云 中
霄云 中
转账林羡远没收，也没有再说什么。项烨折腾回自己住处的小沙发上，换过一身居家服，担心可能要被自动退回。
想着想着便发起呆。
过往不会被修正，也不会被包容，他心里是有过千万个不痛快的。以前总想知道林羡远到底存了几分真心，后来觉得无所谓也不重要，反正没可能是十成十的真心，零分、三五分有多少区别？
但论先前，林羡远对他的示好和主动，是因为他之于林羡远至少有点用处，那现在，林羡远再次主动出现，再次强硬地让两人产生交集，又是为什么？脑袋里想着事，手上随意地刷手机，不知不觉就点进了小朋友的头像胡乱刷新。
小朋友……已经不能算小朋友了呢。
正式认识林羡远的时候，他才十九岁哇，是项烨觉得最珍贵也最珍惜的年纪。好喜欢十九岁的男孩子，或者说好喜欢男孩子的十九岁，半熟感的少年气像是校园里雨后的香樟味道，荷尔蒙让少年表面危险，却又掩饰不住尚未全然成熟的鲜嫩柔软。
项烨突然发现，自己刷出了林羡远的朋友圈，以前是几乎没看过的，但这个账号有两三条没配文意义不明的图片。比较看得懂的是今年一月二十号，他拍了张小蛋糕。
二十岁那次项烨深夜被他叫去酒店，匆忙得知真实的生日日期，只好在附近便利店买了口味还不错的盒装蛋糕带给他。同一家便利店的同一款，没注意过这边也有得卖。
心里忽然软趴趴的，像来这之前那会儿的冲动感受一样，酸酸麻麻，提不起努力跳动的劲。
说起酸酸麻麻，全身才是酸酸麻麻，下次真的不能再喝太开，头痛要人命，好在今天恰好没什么事。学校事情太多了，项烨每天本需要八小时私人时间用来发呆，不知道是如何坚持过一天又一天。
很不容易活到周末，跟朋友约好还是去Old Laurie，给简凡在那的最终回亮相撑场。在这种成年人社会，项烨以碰不了酒精为由直接要了杯冰可乐，被群嘲乡村豌豆公主，他反正今天只是来当小粉丝儿的，豌豆公主怎么了，可乐比那些发酵物混合液体好喝多了。
简凡他们编上台，一堆人又开始起哄，项烨总被他们闹懒得理，偏头只看到散台那边，有人换下黑色风衣外套，要了杯东西入座，是林羡远。
清醒地见到他，项烨确实还没做好准备。能怎么做？难道端着可乐杯坐过去说嗨帅哥好久不见谢谢你上次帮我开个房吗？
永远在猜测林羡远想做什么，永远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是他先前最累的事情，他用几年的逃避现实来回到现实，覆辙这种东西还是别去重蹈了。
项烨努力在人堆里谈笑不去往林羡远那边看，又很想知道他来干什么的，说话间偶尔假装自然举杯挡脸，悄悄瞥了林羡远几眼，见他或尝尝杯里的东西，或视线飘到台上乐队。
自己还在这偷窥人家，别人注意力根本也没有放在你项烨身上啊。
无名火开始熊熊燃烧，最近气性可能有点儿大。项烨怒起身，还都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就把可乐杯往桌上那么一放，大家都很莫名。
“……我去下洗手间。”
他往外面绕，不缓不急，心想已经足够暗示了吧。林羡远带了脑子都应该起身跟来，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一对一解决，哪怕两个社会哥打场架斗个殴就既往不咎，也比现在进退两不是的微妙情况好。可惜林羡远这根漂亮木头并没有动作。
请问林羡远的双商掉线了吗，项烨简直要气绝盥洗室。恶狠狠地洗了个手回座儿，简凡结束下台换了套清爽衣服过来他们这，项烨边上的女生很是谦让，自觉给小凡弟弟腾位置。
“今天怎么喝可乐啊？”简凡笑着拿起项烨杯子灌了口。
“因为不想睡酒店……”项烨小声嘟哝。
简凡没听懂也没听清，“啊？”
“没有，总归不能每次都搞得人事不省吧。”
“感觉你喝着看起来都很清醒，他们就一直劝酒。”简凡又笑嘻嘻凑近项烨耳边轻声道，“但其实人事不省的时候特别可爱。”
看两人几乎脸贴脸，满桌的哦哟声此起彼伏，项烨“啧”一声拿起杯子掩饰尴尬。他们两个真实的正主不急，快把周围人急死了，简凡好像很受项烨朋友圈欢迎，认识不久就发展成共同朋友。
“等下一起走吗？我陪你回去。”简凡问。
项烨推辞，“今天不了吧，散桌你们先走。”
“怎么了，是你朋友在等吗？”简凡下巴点点林羡远的方向，“他坐好久了。”
项烨“嗯”了句没再说话。
大家酒过没几巡准备撤，照往常留项烨和简凡最后走，简凡跟他拜拜，很识趣和乐队的哥哥们走了。
摸了摸杯口，项烨轻叹，还是起身准备回去。
Old Laurie的门用一个红色电话亭作装饰，他拉开背门，身后却被另一人挤进亭里。
“我送你。”
林羡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项烨突然有点恍惚。
电话亭里沉默十秒，他总算开口问：“你难道要酒驾吗？”
“……我喝的冰美式。”
项烨垂眸，打算毅然决然推开亭门出去，“不用麻烦，打车就行。”
电话亭只是遮隐正门之用，空间相当局促的，两个人贴身而立，周围就氤氲起暧昧，项烨欲抬起的那只手指尖忽然一热，被林羡远轻捏在手里。
“这么不想见我？”声音柔和得仿佛还透着委屈，项烨简直感觉他的人设在这句话的句号后面“啪”地崩了。
“让我做点什么……”林羡远手上的力道微微重了几分。
项烨回身抽开手，“呃，总之，谢谢你上次送我，转账我回去再发一次，希望你确认下收款，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林羡远，你也并不欠我的，没必要做什么，如果是为你自己求个心理安慰而已，那更没意思。”
“我只是，没有地方去……”林羡远收回手，像个失去了水分的植物。
他这种招数到底要用多少次啊，可惜招数真不在新，管用就行，项烨嘴炮了一串，别人才说了几个字他就又差点儿心软。
“你来这干什么，不用回去的吗？”
“来等你，这周没安排事。”
项烨被这人的直球发言噎到，反而是林羡远接着问。
“那个驻唱的歌手，是你朋友？”
项烨点点头。
“很熟悉的那种？”
项烨点点头。
“在追你？”
项烨点点头，啊，走不完的真的是这个小孩儿的套路，赶紧摇摇头。
“我……”林羡远有点犹豫。
项烨突然开口，像是阻止他说完，“哎，并还不想回家，看电影吗？我请吧。”
于是两个从酒吧出来但其实只喝了甜饮料的人，一人抱了一桶小份爆米花坐在影院座位上，除了中间偶尔略显凝固的空气，项烨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他们以前努力过做这种事，可惜当时没能做成。
项烨的恍惚感又来了，坐他边上的男孩儿，曾经是个在舞台上熠熠发烫被千千万万人追着捧着，让千千万万人有梦可做的小偶像啊。而现在，他安安静静坐在自己旁边享受影片和食物，跟在座所有普通人一样，像这样普通地生活着。
他为什么？他会不会？
算了，林羡远，总是有他的大道理。
全程项烨想七想八没专心，片子也不算多么引人入胜，林羡远倒是津津有味挺投入的样子。跟在人群之后散场，两人无言，“很好玩，”林羡远笑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电影。”
项烨抿了抿唇并未接话，沉默着陪他去车库，林羡远又开口：“下周末有空的话，能再来看吗？回去不用给我转账了。”
很划算，不过这要请多少次电影，项烨稍稍思考后回了句“deal”。懒得再多推让，他还是跟林羡远上了车，车载音响努力地冲淡沉默，直到项烨住处楼下，他开车门前犹豫问：“你要回伦敦吗？这么晚了。”
“嗯，明天有工作。”林羡远微点头。
“噢，那……谢谢。”项烨眼神表示理解，而后关车门上楼。
林羡远轻牵嘴角不再多说，目送他上楼后便也驱车离开。
下周开始他们在聊天软件上有了些联系，因为要挑每周末的片子，项烨本质无所谓，反正是还林羡远的，随他喜欢就行了，但林羡远居然这么费劲，一定要确认项烨爱好的类型，然后讨论评分挑挑拣拣。
基本上是林羡远到学校或者公寓接他，再去影院，简直像什么小情侣约会，项烨每周末还都得精心穿搭，不能随意卫衣篮球鞋。
第一周气氛依旧是很沉闷的，项烨比较拘束，林羡远也不会挑起话题。好在见面次数增多，加上有电影内容讲，两人渐渐放得开些。
“你的交响曲碟我要听腻了，连蓝牙放我的歌单吧。”项烨得到许可立刻开始操作，林羡远车上的碟好几张他都有，以前每晚的日常。
听着音响里现在的歌，林羡远没想到，“你还在听郑玄吗？”
项烨无辜，虽然自己脱饭郑玄并回踩了，“呃，他唱的也就那样，不过这首作曲耐听的。”
林羡远小声笑，“谢谢夸奖。”
“你写的？”项烨莫名，“作曲不是袁信吗？”
“化名，那个时候私下卖歌，不能让公司知道。”
项烨有兴趣起来，“那郑玄大师兄，给你多少？”
“只敢卖给中间人，郑玄的多一点，我能拿到五千吧。新人那边一千两千的也有。”
“你妈妈的事……我听说了些。”项烨想起这个小可怜的过去。
“是看了那个节目吗？”
“嗯，你走的前一晚正好看到。”
林羡远笑意不止，“所以觉得我很可怜，来机场看看无亲无故是什么样吗？”
项烨急忙否认，“没有，当时只是有那么点……冲动。”
他差点儿脱口而出是舍不得。